主题：曾经商场的追逐

爱错过爱


　　上高中的时候，我是一个不能让别人对我抱有希望的孩子。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抽烟，逃课，偶尔打架，同时给好几个女孩子写情书。
　　同班的Sisi是一个清秀，温和，纤细的女孩子。隔壁班曾经有5个男生向我询问她的名字和电话。在第五个男生再次问我相同的问题以后，我决定写情书给Sisi。大自习的课间，我把那张蓝色的信纸夹在了她的英语书里。我没有署名。
　　她的座位在我前面三排，靠窗的位置。我一直盯着她，直到她翻开英语书，看到了那封“情书”。温和的蓝色，在她打开的那个时刻，突然变得有些刺眼。她读得很慢，眼睛和酒窝里漾起笑意，然后她把它折起来，放了回去。
　　我约她放学以后在天台见面。她没有去。当然我也没有去，我既然看到她背着书包径直下楼了，也没有必要一个人傻呵呵的跑到天台去赴约。
　　原本事情就该这样结束。留给我的最后的美好，是她看信时的那抹玫瑰色的微笑。后来我病了。并不是什么大病，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做手术。原本如此简单的一个小手术，却被主刀的白痴大夫搞砸。我手术后的伤口迟迟不肯愈合，并且渗出莫名其妙的液体，我发高烧。再次回到医院，事情已经搞得很大，是肠瘘，当时我并不知道的它的可怕，医生，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没有告诉我，只是给我请了长假。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情况的死亡率很高，轻易的就可以发展成败血症。而我住院的那一夜，仿佛生死门。那一夜，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在一个公车站等车，天气很冷，车总是不来，慢慢的很心烦。好久以后，终于看到车开过来，我跑过去要上车，就在我一只脚已经踏上去的时候，我听到背后有人叫我，回头。竟然是Sisi，她笑着冲我招手：“华华丹8888，华华丹8888！”她笑得很甜，就是那天读信是露出来的，漾满眼睛和酒窝的笑意。我从车上跳了下来。
　　可惜这个美丽的梦我没有做下去，我醒了。醒来时我看到窗外的月光，明亮的照耀着。那一刻，对她有一种淡淡的想念。
　　后来我度过了危险期，身体慢慢康复。那时候妈妈才敢告诉我，在我住院的那一晚，她伤心欲绝。如果感染，这个世界从此再也没有岳杉。
　　那个时刻，我身上蔓延一种冰冷的凉意，我想起了那个梦。那个简单的温情的梦，在此刻看来如此意味深长。那时候我心里充满了一种对Sisi的感恩。我想她是天使，她现身我的梦境，把我从地狱的的门口唤回来。
我开始非常非常渴望回到学校，我想见到她，因为我想念她。我发誓，我从今以后，再也不给任何女孩子写情书。
　　两个月以后，在我踏进教室的那一刻，我的眼睛就迫切的寻找Sisi。那时候是早自习，大概是头天晚上熬夜学习太过疲倦，她竟然孩子般趴在桌子上熟睡着。我微笑了。我想过去问问她，两个月前的某一个夜晚，她是不是也做了一个跟我相同的梦，梦到把我从一辆不知道开向何处去的公车上唤回来。
　　在我打算给Sisi写第二封情书，并一笔一画的署名华华丹8888的时候。我最铁的朋友小三儿突然失恋了。
　　我们逃晚自习出去，坐在街边烧烤摊上喝啤酒。小三儿说，那个女孩是这样对他说的：
　　女孩说：三儿，还有一年就高考了。
　　小三儿：是啊，多么漫长的一年。
　　女孩愣神，接着说：这一年里，我想更加努力的好好学习，考一个好点的大学。
　　小三儿：对！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之余，如果没有我的存在，生活将是多么的乏味。
　　女孩语塞，半晌说：一年以后，不知道咱们都在哪里，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小三儿说：不管你去了哪，就算我考不上大学，摆摊擦皮鞋也要跟你在一起！
　　正当小三儿为自己感人肺腑的爱情宣言陶醉的时候，女孩终于花容失色：李伟杰我告诉你，我要跟你分手！你爱去哪擦皮鞋去哪擦皮鞋，你给人洗脚我也不管你！说完扭头就了。
　　足足三分钟以后，小三儿才发现这是真的。
　　最后小三儿感慨万千的对我说：如果你真的爱一个女孩，一定要等你有资格说爱她的时候，再说爱她。
　　冬天的冷风里，我们瑟瑟发抖，仍然带着微醺的醉意，喝冰凉的啤酒。
　　小三儿说的是对的。现在的我，有什么资格对Sisi说爱她呢？一个高中生的恋爱，真的是太早了。

　　我努力的学习。我的理想，是那么的单纯美丽。为了有一天，能够挺胸抬头的站在Sisi面前，对她说：我爱你。
　　一年以后，却事与愿违。我没能跟她同处一个城市。我去了济南。而她真的到了她梦想中的上海。
　　我喜欢那个城市。随处生长着法国梧桐，是如此浪漫的一种植物。天气温和，少有沙尘暴。大半年的时间里，都可以看到风筝懒洋洋的浮在天上。我孤单的看着风筝，幻想有一天Sisi会在身边。而陪伴我的，只有几年前那个简单的梦境。梦里她叫我：岳杉。
　　我一如既往的努力。越是简单的梦想，越是给人无穷的希望。我还记得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妈妈喜极而泣的样子。没有人猜到岳杉可以考上一所重点大学。我想跟Sisi分享我的喜悦，却无从开口。于是我把那一点一滴的心情都仔细的积累下来，希望有一天，细细讲给她听。
　　联系很少。偶尔在qq上遇到，也是再简单不过的问候。关于她的私人生活，我总是欲言又止。所有的消息，只能从校友录获得。Sisi在王府井的照片，高楼林立，街景繁华；Sisi在香山的照片，满山红叶，秋色宜人；Sisi在自己大学里的照片，高大的不知名的树木荫敝天空，她站在林荫道上微笑。Sisi拿了奖学金，Sisi做了学通社的部长，Sisi在外面做促销，拿到了平生第一份薪水……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Sisi说我要留在上海工作。
　　那么，我也去上海工作。我放弃了这个我深深喜欢的城市。一心要去那个陌生冰冷的地方。寻找我的爱情。
　　安定下来。而我与Sisi的关系，依然只停留在她知道我在东三环，我知道她在西五环。甚至连一起吃顿晚饭的机会都难得。几次打电话过去，Sisi都犹豫的说：我很忙。加完班就太晚了。而且又那么远，吃完饭你回家也不方便。等什么时候我们有了车，去最远最好的地方吃饭。说完，她笑。轻轻的笑声隔着大半个上海城传过来，那样遥远而贴近。我也笑。我说好，一言为定。
　　房子，车。北漂族的梦想。可是我知道，我的梦想永远不会改变，就算我在北京漂100年。我努力着，努力着，想象着那么一天，我开着我的车，同Sisi吃遍北京所有最棒的饭店。
　　公司正在做的工程临近交工，忙起来有1个多月没有上过校友录。在忙完一切以后，我打开校友录，想要看看有没有Sisi最近的留言。
　　校友录白色的背景慢慢铺展开来。我看到Sisi，她说：很开心把他介绍给大家。我叫他亮亮，我非常非常喜欢他。然后是合影。男孩有着清瘦俊朗的外表，Sisi的笑容阳光灿烂；还有Sisi坐在大排档的低矮油腻的木头桌子旁吃麻辣烫的照片，幸福仿佛红红的辣椒油一样漫溢嘴角。
　　我怔住。
　　多年来，我埋头追求的梦想，我苦心经营的幸福，却在自己抬头的那一瞬间，统统碎裂掉了。一个梦想的消亡，比一个孩子精心建筑的沙堡的坍塌还容易。
　　那一夜，我大醉。朦胧之中我想起来多年前我和小三儿坐在街边喝啤酒的那个寒冷的夜晚。小三儿说：如果你真的爱一个女孩，一定要等你有资格说爱她的时候，再说爱她。我想着，想着，几乎流下泪来。
　　有妖艳的女孩子靠过来让我请她喝酒。我说好。然后买给她。冰冻蓝色玛格利特。我靠在吧台那里看她对我微笑。她的笑容很美。
　　那天晚上，我带她回住处。在我把脸埋在她脖子上的那一刻，突然止不住流泪。我说：Sisi，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你要的幸福，只不过是有人陪你在大排档吃一份麻辣烫？是不是你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是爱你的资格？
　　女孩推开我，她冷冷的说：你们这些男人，总是自作聪明。你以为一个女人需要的是什么？
　　我突然惊醒，抬头恶狠狠的盯住她，我指着门，大吼：你知道个屁，你给我滚！

　　很久没有再同Sisi联系，也不再上校友录。我竭力避免一切能让我记起她的人和事。甚至把她电话从我的手机上删除。直到有一天，Sisi打电话给我。
　　那是春天，桃花杏花迎春花，还有很多我不知道名字的乔木花朵，声势浩大的在整个城市绽放。Sisi说：岳杉，我半个月以后结婚。你能来吗？
　　我举着电话，望着窗外纷繁绚烂的花朵，眼前渐渐水气氤氲。我说太不巧，我下周要出差，大概是去不成了。祝你幸福。
　　我挂掉电话。颓然坐在办公桌旁边。我的爱情，真的就这样，走了。
　　祝你幸福。

　　小三儿有意无意的向我透露Sisi的情况。买了房子，要还贷款，生活拮据；父亲病重，住院；不期而至的baby使她失去工作，雪上加霜……
　　那个家伙的话像电熨斗一样，冒着丝丝热气，朝我的心笔直的烙下去。
　　心痛。而让全身都跟着痛起来的，是我的无能为力。
　　再次见到Sisi，是在秋季招聘会上。那时我代表公司技术部去进行招聘。下午3点中的光景，招聘会几近散场。依然熙攘的人群里，我看到她。她逡巡在各个展位之间，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没有化妆，看上去苍白略显憔悴。
　　尽管那么久那么久没有见面，可是我认得出，她是Sisi。我大声叫她，在我能够理性分析我是否应该叫她以及叫住她应该对她说些什么这些问题之前，她的名字已经脱口而出。我跑过去，站到她面前。Sisi微笑着望着我，叫我的名字：华华丹8888。
　　华华丹8888。
　　是，我是华华丹8888。Sisi，你好吗？
　　她自嘲的笑笑：跑到这个地方的人，境况或多或少都不会太好。我已经失业很久了。
　　我一时语塞。半晌，我说：Sisi，如果不忙，是不是可以请你喝杯咖啡？
　　附近的咖啡厅。Sisi坐在我对面，我看着她，看她不停的摆弄面前那把小小的银匙。终于我说：Sisi，你过得幸福吗？
　　她抬头看我，目光灼灼，却反问：你幸福吗？
　　我说：我不幸福。
　　她扭头望向窗外，脖颈上裸露的皮肤依然白皙。她说：那么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几个能够理直气壮的说，自己过的幸福？不管你是一个多么理想的人，你最终不得不面对这个世界的现实。在现实巨大的压力下面，很多东西都不堪重负，最终变形。包括你爱过的人和爱过你的人……
　　Sisi，我打断她，几欲流泪，我说Sisi，其实……
　　她望着我，微笑着说：华华丹8888，谢谢你。原本我以为，高中的时候，你放在我书里面的那封信，是一个玩笑。
　　我愕然。我说，你知道那是我写的吗？
　　Sisi笑，笑容那样明亮灿烂，让我恍然间觉得我们又回到从前，10年前的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Sisi坐在座位上看信的样子。她的笑容，那样美好。她说当然知道，你是教室坐最后一排的那些男生里，写字最漂亮的一个窗外扬起一片尘土，天色转暗。Sisi说，要下雨了。我得在下雨之前赶到另一条街的幼儿园去接儿子，否则又要花10块钱打车。
　　说完她站起身，对我说：谢谢你。华华丹8888。
　　我看着她转身离开，在那一刻，那些曾经沉重的，压得我不能呼吸的东西，却突然释然。
　　在可以对所爱女子表白的时候，没有资格；在有了资格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大概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行为方式。之所以错过，只是因为爱。而爱是没有过错的。
　　真的下起雨来了。雨点细细密密的落下来，打在玻璃上，凝成水珠，成串的滑下来。这个我爱的女子，为了节省10块钱，要在尘土飞扬的大风里，步行去幼儿园接她的儿子。咖啡厅的玻璃上，渐渐弥漫起一层水汽。我伸出手，在玻璃上写下她的名字。我想我的梦想没有破灭，也没有消失。只是我不再想要得到什么，只希望能够在她孤独无依的时候，给她一些她需要的东西。这大概也是一种幸福。
　　我微笑。玻璃上，有水珠顺着那些笔画淌下来。仿佛一滴眼泪。

ding

呜呜，是的

可怜的我
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