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被遗忘的生日
远远地传来古旧的挂钟丁当丁当地敲了十二下。
我茫然地望向窗外。
起风了,窗帘优雅地翻飞着。
我轻轻地笑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睛。
2006年11月17日。我的生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
没有被谁记起,也没有告诉谁,再也无力支撑灿烂的笑容去应对一声声祝福或玩笑,每一句“生日快乐”都是一声绝美的讽刺,扎得我生疼。
耳机里传来后街男孩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一首老歌《I WANT IT THAT WAY》,我曾经疯狂迷恋过的乐队,那些曾经如同天神一般照亮我信仰的人,终于都老了,终于都黯淡了。
我在长大。他们在老去。
可是,我依然深深地爱着后街。这是多么幸运的事呵。
毕竟,很多我应该爱,或者应该爱我的,都已经,不爱了。
贰、某一夜
灶台上的药罐子在徐徐地吐露着烟气,一圈圈在冰冷的空气里盘旋着,带着清冽的中药味,炉子里淡蓝的火焰轻微地跳动着,像一记诡异的笑靥。
起风了。
我静静地站着,想得有点出神。母亲已经睡下,我轻吁了一口气,她的歇斯底里像一道锋利的剑,狠狠地把自己刺得遍体鳞伤,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拼凑一些温暖的词句安抚她,无力又心疼,费了大半晚的时间才安抚了她,实在心力交瘁。
明早要考试了,等一下得把没做完的习题看一下,大表姐明天下午出院了,得替母亲记着拨个电话给她,外婆似乎对母亲最近的失常起了疑心,或许我应该找个时间去看看她陪她聊聊天,她真的老了,家里的事决计不能让她知道了……再过十分钟药就好了,别给烧糊了……
我半倚在墙上,昏昏沉沉地想着,对面的小吃店都要关门了,要等的那个人却仍未归家。
一阵混沌之中,脑袋重得无力支撑任何念头。打个瞌睡就好,一会儿就好,我半阖着眼皮呆呆地想着。
时间走得很慢,仿佛凝固了静止了,忘记了流动。我轻吁了口气。
朦胧中,手指被一片灼热烫到,我猛地清醒过来,“呀”地一声跳起,中药被烧糊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着,原先溢出的中药洒了一地,药锅已经被烧得灼红,隐隐有几条裂缝,一片狼藉。
我无助地站在风里,突然很难过。
叁、分而不离
婚姻里最尴尬的莫过于,分而不离。
分,因为过往已经被过多的放纵填补为太多血泪班驳的错,无论如何修补,注定是不得善终;不离,是因为心底仍苦苦挣扎着几分希冀,攥紧了的,是往事的无限缠绵,与今时的万般不甘。
那英是这样唱的:“离不开,又无力忍耐,心爱的人却不敢信赖;离不开,是伤害,生命不该浪费在等待。”多么精辟,一语中的,却又多么残忍。
付出的爱如同泼出的水,如何收回,如何同岁月作对。
于是,争吵,愤怒,吼叫,悲伤,绝望,咒骂……便扭曲纠结成挥之不去的梦魇,一串串蔓延成遮天蔽日的阴霾,将无能为力的人,全部掩盖。
肆、破衣裳
那天翻到多年以前看过的一本书,叫《破衣裳》。我很用心地又看了一遍,却没有多年前的泪流满面。
总是要在痛了自己的痛以后,才会对别人的痛无动于衷。
破衣裳。如同生活,如同感情。
如同婚姻。
如此一袭华裳,人前鲜妍,人后落寞,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千疮百孔。最悲哀的,一世心血,将健康、幸福、青春都依附于它,缝进了每一丝每一线,奋不顾身,义无返顾,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落了个人财两空。更甚者,那病那毒,已渗进那看似亮丽的曼妙之中,如同疯狂的虫子啃噬了每一分每一寸,冷眼旁观者隔岸观火,自身却懵然不知,直到即将灰飞湮灭的前一刻,才幡然醒悟。
却已太迟。
只得人着憋着,病着痛着,无语执守泪眼,不敢遗弃,无力遗弃,因为那布料,已在多年的经营中缝合了身上的皮肤,一撕开,便是一大片痛彻心扉的血肉模糊。
如同那娇俏惹人艳羡的三寸金莲,不过是腐臭在脚底的一块烂肉。
然而门面工夫还是要做下去的。否则如何?
仿佛鲜妍如初,而其实早已余剩,一丛败迹。
伍、关于恂
一面笑得天真无邪,一面看破世间一切。
这是恂的新签名。一个久未遇的朋友。
她传来新照的相片。披肩长发,明媚笑靥,姣好的脸孔和纤侬合度的身材,不是那种顶美顶妖媚的女人,却绝对阳光得让人有心靠近,然后一步步沦陷在她的温柔与自在之中。她盘腿坐在有着亮丽装修的地板上,显示出良好的家境与心境。
很美。相比一年前的伤感与难过,现在的乐观是我所愿意看到的。
我们滔滔不绝地聊天,飞扬的指尖敲击着女孩独有的明快。毫无芥蒂的,坦诚的。
这是我许久未找到的轻松,那些灰色的事实如同铅一般灌满了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在这一个巧合的偶遇,彻底倾吐而出。
恂并未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她客观而知性,不带一丝矫情,或同情,在我轻描淡写地描述完我所遭遇完的之后。这是我最喜爱她的地方。是我不轻易敞露自己而惟独对她破例的地方。
她说,我很好,你还好吗?
她说,还好,你也并不太小,也就快要长大。
她说,你很坚强。我们是相似的人。
我笑得惨淡。
坚强,因为不得不。
陆、不得不笑
做了一夜的梦,梦境里我肆意哭泣。不是隐忍的流泪,是哭泣,毫不做作地放声大哭,以一种孩童般天真的锐利,将体内的悲伤疯狂地切割成片,然后逐渐满溢成眼里深不见底的一滩泪湖。
醒来,枕边是湿的。
我是不喜落泪的女子,仿佛只要哭泣,那些心情和过去就会随着淌落的泪滴被冲刷得支离破碎,然后落寞地寡淡。而,流的出的泪水,又如何能表达伤悲?偶尔为了一些事鼻子发酸,只一个冷水脸便惊恐地发现,百般夹杂的回忆都,不见了。
我难以断定,这是幸运,亦或不幸。
眼泪是个好东西,虽然梨花带雨这个形容词颇有几分失真,但盈泪欲滴的楚楚可怜,总是要比倔强的沉默来得让人生怜。我亦不是不会流泪,只是愿意与否罢了。
所以,你们可以随时看到我妆点得无懈可击的微笑,却捕捉不到我的一丝泪光。
而其实,心有多冷,笑就有多狠。
有位阿姨,极是悲苦。除却物质以外的悲苦,且是难言之隐。丈夫的薄幸,女儿的任性,无可救药的病痛。
她却常笑,总见她笑不可抑。以前总是很不得要领,如何亦是想不分明。
直到如今蓦然才知,那笑,是无能为力,是无可奈何,是打碎了牙和血往里吞,是欲哭无泪啼笑皆非,连哭都不可以,连哭都需要勇气,于是,就只能,笑了。
柒、假装被宠爱
花花说,小山是个好孩子,善良又忠厚,他会疼你的。
于是我去了小山的留言版。那里无比荒芜,美好的荒芜。
只是信手涂鸦,写一些破碎的文字,将悲怆和欢喜都一掷千里。仿佛,铺了满纸的心情,被记录,色彩便再不寡淡。哪怕消散无痕,那猎猎的气息还在,还不舍离开。
无须倾听,无须诉说。所以乐此不疲。
我不知道为什么去。或许是因为寥寥的版主之名,或许是因为无人烟涉足的安宁,或许是二人静静对话的美好,或许是想象中他的无比高贵与真诚,或许是想要一处柔软如斯,或许是因为花花那一声“他会疼你的”,或许什么都不是。
我说,然后你回应。没有问之前,没有问以后。仿佛深交多年,仿佛是彼此心领神会,仿佛我是他,真正心疼喜爱的小女孩,如同我所希望的那样。
其实我也知道不是的。我的痛,他也不是全懂的,他与我,也不过是落落寡欢时言说的人而已。毕竟,事实上,我们未曾深交。
我不愿追朔遗憾,我只愿懵懂而过。
被宠爱,哪怕是错觉,哪怕是假装,也好啊。
捌、都过去了
我们无力去面对的回忆,就说,都过去了。
小时候打针哭得惨绝人寰,且不止打时哭,打完还哭,妈妈就会摸摸我的头,好声好气地哄着说“都过去了”;大一点考试考糊时,同学也会念叨着“都过去了”;乃至现在,对着面目全非的大片狼藉现实,我还会自己跟自己说,没事,都过去了。
到底过去了没有?我不知道。再生病时还得打针,再考糊时还会难过,而陷入的尴尬境地,什么时候彻底走出,这是个问题。
去年四月的时候木棉开的很盛大。我想要把它们记下来,却一直找不到时间。当我找到时间的时候,它们是什么样子,我却想不起来了。就像写一篇小说,未起笔情节已忘记。
就像那些我企图记起又企图忘记的,妖娆的记忆。
而,那些四月的木棉都已静静卧于泥土,那些芬芳的妖艳都已散落在风里。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那些都过去的,永远都不会过去。
玖、橘子
我极其爱吃橘子,偏偏胃受不了,常常吃到胃痉挛,痛得死去活来。
很久以前的时候,每天的中午,都会掰一只橘子,赖在暖暖的被窝里读二月河的帝王系列,那些厚厚的书有着好看的橙色的封面,与床头柜上淡淡橘皮幽香和窗外融融暖阳交相辉映。
那些橘子色的缠绵如醉的旧日时光,静而美好。
很久以后我再去翻看那本曾经看了不下百遍却仍痴痴然不忍释卷的〈康熙大帝〉,书页已有些泛黄,读了几页,清晰却也模糊,仍是喜爱的,只是不如旧时了。
于是我往嘴里塞了片橘子,有点惆怅。
拾、我会痛
有段时间一直在看玄者成鱼的散文。
清新,从容,淡定,云淡风清,像是破碎的片段,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幽香,将你蛊毒至死。
我喜爱她写文的姿态。她的文字有着好看的颜色,无论是清浅如玉,或是浓重如墨,无一例外地将温暖与苍凉完美结合。低调的任性,规矩的放纵,泛着微微反光的光泽,柔软曼妙,舒缓而不冗长,绝美而不突兀。
我总是很小心翼翼地做着很多事,却在看鱼的文时将防备都弃而不顾,她的温柔是一种近在咫尺的华美,伤感却如同墨迹溅在宣纸上,迫不及待地恣意散开。
然后心痛开始肆虐。啃咬着我骨子里不安跳动的血液,将安宁搅得如同暴风雨的澎湃。
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时看《泰坦尼克号》,依稀亦是这般。
每每眼睛酸涩离开,我都感怀万分。
我还会痛。这多么棒。
我会痛,说明我还能够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