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古龙，是值得一读再读的（上尉小议）

这些文章是我这一年来写的简短的散文，说是散文，其实散到了极点。不过还是贴出来，希望可以和古龙爱好者一起探讨探讨。

　　剑花·烟雨·江南

　　哭，也是种很剧烈的运动。

一个人真正痛哭的时候，不但全心全意，而且全身的力气都用了出来。

——《剑花·烟雨·江南》

　　早晨起来的时候，发觉又下雨了。杭州今年雨特别多。因为雨并不大，所以没有带伞，任由那些细细的雨丝飘落在头发上。

　　在大街上走过的时候，心中有些落寞。我想我有些想念北方了。这种想念已经很久，有些醇醇的味道。

　　《剑花烟雨江南》，突然想起这本小说，是因为，它的名字。江南，在我的心中，一直是这个样子的。不像北方，北方容易让我想起《英雄无泪》，那种豪壮：

　　浪子三唱，

　　不唱悲歌，

　　尘世中，悲伤事，已太多。

　　浪子为君歌一曲，

　　劝君切莫把泪留，

　　世间若有不平事，

　　纵酒挥刀斩人头。

　　而《剑花烟雨江南》是平静的，就象雨中西湖的水。最早读的古龙小说就是它，那时是初一，老字号的前辈曾经警告过，不要读古龙小说，古龙小说太邪。

　　也许是这本书的名字吧，当时在一个假期挑到了它，一口气读了三遍，因为它而痴迷上了古龙。

　　现在再回头来看这本书，感觉有些简单了。它只是一个平凡的故事，没有《天涯明月刀》的坚韧卓绝，也没有《风云第一刀》的博大精深，也没有《陆小凤》《楚留香》等的传奇色彩。所以它是平凡的。

　　我的兄弟王是个热爱古龙的人，我们经常在宿舍里面，伴着烟、清茶谈论古龙。认为古龙是不世出的奇才。但我和王很少谈论《剑花烟雨江南》。我们把古龙的小说读了一遍又一遍，所以和楼下的租书店的人都混熟了。但在我的印象中，王好像也只是读了一次《剑花烟雨江南》，而且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然后就把书给我。

　　所以在我的生活中，或者说江湖中，《剑花烟雨江南》只是一个注脚，很小很小。

　　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叫小雷，没有名字，只是说是雷奇峰的儿子。通篇找不到他的名字。

　　然后女主角叫纤纤，像江南的雨。故事的大致情节有些模糊了，一个年轻的爱情故事。像我知道的那些一样。所以这样的故事应该留在初中看，那时的感觉是很好的，可能每一时期，都会有不同的感觉吧。

　　有一些段落，仍然有古龙深邃而痛楚的触动：

　　“硬汉的痛苦本就总是比别人多些，只不过平时他一定藏得很深，所以别人很难看得见而已。’

　　这就是他所能听见的最后几句话。

　　最后一句是龙四爷说的，听来还是那么模糊那么遥远，可是他心里却忽然泛起阵温暖，阵感激。

　　他知道自己毕竟还没有完全被遗弃，世界毕竞还有人了解他。所以他也确信无论黑暗多么深，多么久，光明迟早是会来的。只要人心中还有温暖和感激存在，光明就一定会来的。

　　所以这样的故事，是我们早期的故事，像仔那些很早的朦胧的记忆。流逝了，像回忆，但是想起来的有些朦胧了，或者说不想再想清晰了。

　　有些东西，还是逝去好了。- 该帖于 2007-8-25 22:02:00 被修改过

君子之交
　　他忽然发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实在很难了解。

　　他的确为很多人做过许多事，那些人有的已背弃了他，有的已遗忘了，有的甚至出卖过他。

　　他并没有为郭嵩阳做过什么，但郭嵩阳却不惜为他去死。

　　这就是真正的友情。

　　这种友情既不能收买，也不是可以交换得到的，也许就因为世间还有这种友情存在，所以人类的光辉才能永存。

－－－《多情剑客无情剑》

　　曾有前辈写过，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真正能够算得上是李寻欢朋友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郭嵩阳。相对来说，阿飞只是李寻欢的调教品，总是李寻欢在对阿飞指指点点，难算真正相当的友情。别的人，相对于近乎神佛的李寻欢来说，还不配朋友这个资格。

　　所谓高手寂寞，郭嵩阳就是以这样的身份出场的：

　　是个黑布黑袍、黑鞋黑袜、背后斜背着柄乌鞘长剑的黑衣人。

　　他身材高大而魁伟，比那麻子几乎宽一倍，但看来却丝毫不见臃肿，反而显得很瘦削矫健。他面上带着种奇异的死灰色，双眉斜飞，目光睥睨间，骄气逼人，颌下几缕疏疏的胡子，随风飘散。

　　他整个人看来显得既高傲、又潇洒，既严肃、又不羁。

　　神鞭西门柔挥鞭连杀三人，他一鞭挥出，就有三人倒地，连诸葛刚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但郭嵩阳表现出的只是失望：

　　只有那黑衣人面上露出了不屑之色，淡淡道：鞭神蛇鞭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仰起头，长长叹了口气，意兴似乎更萧索。

　　他似乎觉得很失望。

　　只有当李寻欢出场时，他缓缓抬起头，凝注着李寻欢一字字道：小李飞刀果然未令我失望。

　　然后，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我久仰小李探花之名，今日相见，无以为敬──

　　他说到这里突然旋身。

　　连杀高行空和诸葛刚，逼走西门柔，以此来向李寻欢致敬。

　　然后他向李寻欢宣战，两个人走到枫林如血的山岗比武。

　　比武这一段的描写，已经是一种大意境的造化。

　　在走路的过程中，郭嵩阳的步子越来越大，留下来的脚印却越来越淡了，显见他身体内外一切都已渐渐到达巅峰。

　　到那时，他的精神、内力、肉体，都将和他的剑融而为一，他的剑就已不再是无知的钢铁，而有了灵性。

　　到那时，他一剑刺出，必将是无坚不摧、势不可挡的！

　　但是李寻欢心不能冷静，所以李寻欢承认自己败了。

　　李寻欢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承认败了。

　　郭嵩阳张大了眼睛，瞪着他，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

　　良久，郭嵩阳忽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李寻欢，李寻欢，你果然不愧为当世的英雄！

　　李寻欢黯然笑一笑，道：英雄？像我这样的人能算是英雄？

　　郭嵩阳摇了摇头，叹息着道：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你才能算得上是英雄！

　　李寻欢还没有说话，郭嵩阳已接着道：你说你承认败了，是么──但我却知道一个人肯认输时需要多大的勇气，这句话我也许宁死也不愿说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但死却容易多了，能为了别人而宁可自己认输，自己受委屈，这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男子汉！

　　这时，李寻欢黯然不语，热泪几乎将夺眶而出。

　　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曾是你最可怕的仇敌，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

　　因为有资格做你对手的人，才有资格做你的知已。

　　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了解你。

　　但是，郭嵩阳仍然要和李寻欢比武，因为他是郭嵩阳，而李寻欢是李寻欢。

　　郭嵩阳道：放眼天下能与我一决生死的对手，自然不止你一人，但武力纵然强胜我十倍的人，我也未必放在眼里，若要我死在他们手上，更是心有不甘！

　　李寻欢道：不错，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朋友并不困难，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仇敌却太难了。

　　所以他们的比武还是开始了：

　　郭嵩阳也还了揖，肃然道：多谢成全，请！

　　李寻欢：请！

　　朋友间能互相尊敬，固然可贵，但仇敌间的敬意却往往更难得，也更令人感动。

　　比武的结果，是李寻欢的刀锋被嵩阳铁剑折断，所以李寻欢有败无胜。但郭嵩阳知道，李寻欢之前有机会出手胜利的，但是李寻欢没有做。

　　所以郭嵩阳面上虽仍无表情，目中却带着种萧索之意，黯然道：我败了！

　　李寻欢道：谁说你败了？

　　郭嵩阳道：我承认败了！

　　他黯然一笑，道：这句话我本来以为死也不肯说的，现在说出了，心里反觉痛快得很，痛快得很，痛快得很──

　　他一连说了三遍，忽然仰天而笑。

　　等第二次李寻欢遇到郭嵩阳，已经是多年后，李寻欢想找出林仙儿欺骗阿飞的证据时，遇到了从林仙儿狡窟中走出的郭嵩阳。然后两个人坐在房顶喝酒，郭嵩阳答应李寻欢作证指责林仙儿，要拯救阿飞。但是他们去到阿飞的住所时候，阿飞和林仙儿已经离开了。

　　这次，郭嵩阳和李寻欢多了相处的时间，因为李寻欢和上官金虹有比武之约，但李寻欢还有很多爱恨纠缠，所以郭嵩阳的手已闪电般点了他七处穴道。

　　李寻欢的人已倒了下去。然后代他前往，和荆无命一场恶战。他明知敌不过荆无命，所以以自己的身体来接荆无命的剑招，以显示给李寻欢。

　　李寻欢道：还有，荆无命的剑法既然那么毒辣，郭嵩阳这二十六处伤口都是轻伤，荆无命又怎会在他接连露出了二十六次破绽后，还不能一剑刺死他呢？

　　铃铃道：是呀──这是为什么呢？

　　李寻欢沉重的叹息了一声，道：这只因郭嵩阳这二十六次破绽，都是故意露出的。

　　铃铃道：故意露出来的──他难道故意要荆无命刺伤他？

　　李寻欢道：不错，就因为他破绽是故意露出来的，所以每次都能及时闪避，所以他每次受的伤都不太重。

　　铃铃更不懂了，道：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李寻欢长叹道：他这样做，只为了将荆无命出手的部位告诉我！

　　到此，郭嵩阳去世了，为了赤诚的剑道，也为了肝胆相照的朋友。

　　相对于那些豪侠来说，郭嵩阳更寂寞，更虔诚，所以他才能以诚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顾及后果。也只有如此，他才真实地活过。在这本最重视友情的《多情剑客无情剑》中，郭嵩阳作为一个配角，小小的配角，却如此闪耀，像滑过天空的流星。所谓“君子之交”，可能说的就是李寻欢和郭嵩阳吧。

关于非尘世的爱情
　　也许他一直都在爱着她，只不过因为他爱得太深了，所以才令她觉得无所谓。

　　他爱她爱得若没有那么深，她说不定反而会更爱他。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人性的矛盾。

－－《多情剑客无情剑》

　　爱情是一个人一辈子都吃不透的问题。爱情像很多东西一样，也许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去珍惜。

　　曾经看过关于拜伦的传记，里面写到，拜伦和他妻子结婚只是因为要报复她。他曾经在新婚之夜把这恶毒的原因告诉了她，并抛下她扬长而去。在以后的生活中，他们之间有很多的矛盾，最后，他们的婚姻破裂了。书中写到：

　　在空旷的屋子里，拜伦走来走去，过往的生活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晃过，他突然泪流满面。他转过身，趴在桌子上，眼泪也顾不得擦拭，一口气写下了《诀别词》：

　　别了，祝你如意！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在爱着她。

　　古龙的小说《英雄无泪》虽然是关于男人之间的故事，但里面的爱情也是让人心痛和扼腕的：

　　“朱猛，我错了，你也错了。”

　　“是的，我是错了。”

　　“朱猛，我为什么总是不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样对我的？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知道？”蝶舞说：“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知道你是多么喜欢我？我为什么总是不让你知道我是多么需要一个喜欢我的人？”

　　没有回答，有些事总是没有回答的，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答案。

　　是的，没有答案。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答案的。所以只有在你失去的时候，你才会发现那才是你最应该去珍惜的。所以普鲁斯特写下了《追忆似水年华》。

　　我曾经和我的兄弟川仔一起走很远的路，找了很多家音像店去买黄磊的《似水年华》这盘专集。那时一直迷信地认为，这盘专集中，有我最想听的那首歌曲：

　　年华似水它匆匆一瞥，多少岁月轻描淡写。想你的心百转千回，莫忘那天你我之间。

　　我们在夜晚在大街上溜达，只要遇到音像店就要进去找一番，就这样走了很远很远。华灯初上的时候，路边的一个音乐喷泉突然响起了音乐，伴随着美丽的水柱，彩色的光芒。那一刻觉得好美。在邯郸生活了那么久，居然不知道那里有一座喷泉。当时，我们约好，周末的时候再过来看，后来就把这件事情给淡忘了。

　　在路边的店里买到了黄磊的《似水年华》，回去听的时候才发现不是歌曲，只是配着音乐的诉说，黄磊在诉说一个故事，关于他的生活和爱情。听的过程中的感觉，就是那种心痛的感觉，失去了，再也找不回。

　　有些扯远了。关于《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的阿飞的爱情故事，王怜花用了一个最准确的词语：蠢男子之歌。这样的蠢男子在我们的记忆中有很多，比如说那个音乐家勃拉姆斯，那个经济学家陈岱孙，都是十足的蠢男子。王怜花说的对，爱情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人的事。他们的爱情，已经不是尘世的爱情，是一种近乎理想化的完美的爱情，或者用索罗维约夫的话，叫“永恒的爱情”。

　　这样的爱情注定是失败的，它们符合悲剧的格式，在我们看来，悲剧的意义在于，触动你心中最孱弱的那部分神经，然后让你意识到存在的美好。

　　所以这样的故事只是故事，就像看电影一样，我们会哭泣，会伤感，但是在落幕的时候，还要回家，回到尘世中来，回去给自己心爱的人捏背，给她讲故事，拥抱着她入眠。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可惜我不是小龙女...

相对于那些豪侠来说，郭嵩阳更寂寞，更虔诚，所以他才能以诚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顾及后果。也只有如此，他才真实地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