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前,就有过为许巍《曾经的你》写文的想法。也曾经在很多个柔若无骨的暗夜里,听他音乐悠悠荡荡地若流光一般的轻扬,其中又藏着许些铁马金戈。那旋律如同一个弹剑长啸侠客,犹然带着铮铮的铜声苦香,一下子就把浮躁的心杀得人仰马翻,眼角潮湿。但这样的摇滚又是那样的阴柔冲和捉摸不定,如同一味中药般的,还是吴克诚说得精,这样的音乐,是被禅意罩着的。其中包含着太多的过往和体验,是难得用笔来概括的,所以总是听到翻江倒海也难着一字。只不过在音符伴着侠客的剑影花落纷纷时,不经意间拈一瓣来嗅,才会有微笑了然于胸。
因为在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曾经的你。于此,无需言语。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间的繁华」
今夜,我已经不知道经过和停留了多少个灯火阑珊的车站。绿皮车厢的慢车把我从一个城市带往另一个城市。火车奔跑时候的风让我觉得车厢在空中摇晃飘荡,我时常会把脸贴在震颤的玻璃上,去看外面呼啸的不安的黑色。于是可以辨认出来路不明的影子在杂乱无章的玻璃里挤出虚弱而熟悉的一张面孔,呆滞里蕴满漂泊。
这种的夜晚,这样的慢车上,这样的路途里,听许巍《曾经的你》实在是一种诗人的安慰。好比马出玉门关后长吟诗大漠孤烟的苍凉,好比舟过姑苏坞时浅唱月落乌啼的怨婉,天衣无缝得无可代替。
零碎的键盘轻点,拨片不带急促地掠过琴弦,清脆的箱琴声像是洞庭雾霭散去时浮现的君山翠屏,悠悠地在空气里渐渐展开和清晰。然后听到男子的声音低沉缓和并依然清澈,在吵杂的环境里不带张牙舞爪的巍然不动地唱: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间的繁华……
他一开口,我就仿佛可以看到一个浪子,长发飘飘,背挂吉他,踯躅在萧萧落叶的天涯路上,或者,在城市的十字路口的霓虹里眺望。便足以让你心跳加速。
我不是浪子,听到这些句子的时候,依然有千回百转的情愫,在夜里蔓延。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因为这样的句子其实写给的是有过漂泊的游子。许巍,不过是游子里过于执着和坚守的浪子,他仍然藏着一抹忧伤在里面,当他在遥远的地方陌生的人群思念日落的故乡和少年往事的时候,终于可以打动每个曾经有过梦想,又独自远行的人们。
乡愁是漂泊中时间和空间上无法调和的流失。包含了对往事和年华的唏嘘怀念,永远是人心绪里最柔软的一块。我想起我离家的那一年,母亲在故乡的小站上为我送别,隔着厚厚的玻璃对着心如鹿撞迫不及待的我挥手。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慢车,绿色的车厢和很硬的座位让我得以手握一张最便宜的车票遐想远方。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我已经走过许多城市了,即使不曾真正面对现实的利刃,可再一次一无所有的坐上这样的慢车,却充满了不谄不讪的怀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理想在湿软的眼眸里渐渐稀释,我斜倚在车厢斑驳的角落里。颇有些落魄江湖载酒行的忧伤。
许巍亦是十八九岁在外面走,他和后来的中国鼓王赵牧阳跟着一个散乱的草台班子飘过一个个不知名字的小县城。又从福建到北京,他在漂泊北京十年快四十岁的时候真正称得功成名就。所以他写年华总是从漂泊开始,写得真诚厚重,不矫揉造作,不奇思淫巧,是一个历经丰富的人宽厚的怀想的道诉。
所以你听方文山写漂泊,无故的堆砌词藻营造意境,确实有闲适淡薄的味道,不过是惹未出家门的中学生痴迷。齐秦所唱的漂泊不过是爱情的一种,男女的缠绵,还是太浅太窄。哪像许巍寥寥几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却是唱出了年华转换里每个人的切肤之痛。不动声色的让你黯然神伤。
这样的离乡有一种古典的英雄主义的东西在里面,科技时代的发展或许远行已经不足而哀,然而对于理想和年华,才是漂泊里亘古不变的帷幕,拉开帷幕,是线装书时代的质朴情感,伤痛。在尘土飞扬的大道,在夕阳西下小桥流水人家,在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里沉郁而唱。
不管一千年又一千年地过去,我们依旧会为了少年时代稚拙的理想抛下安逸和荣华,做别深爱的姑娘,多年之后发觉这理想的荒谬,惊觉自己竟还一无所有。许巍只是在悲我们所有人之哀。
车子伴着晃动和尖响缓缓驶入车站,徐州,我会在这较长的停车时间下车,踩一踩这个陌生城市的土地,我喜欢看车站里停靠着的各种车牌,有些好奇地怀想那些车牌上陌生或熟悉城市的光景。而他们聚集在这里,然后在几分钟或十几分钟后各奔东西,对于这一切有一种基于漂泊和缘分的惺惺相惜。于是才会为许巍的梦想仗剑走天涯哽咽心房。
人在天涯,四海为家,不是一种潇洒,而是逝去的无奈和其中所纠缠的一缕期待。
「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曾让你遍体鳞伤」
凌晨两点四十分。在人群稀疏的站台上独自来回游荡,CD里许巍安静的声音循坏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