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陈静阳第一次见面时,他正很懒散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个烟斗,说话时带着金庸小说中武功高手的孤傲神情,仿佛一开口可能就会显露出咄咄逼人的杀机。
这样的人通常会给别人留下难以接近的,或者太自我中心的印象。可是有些人就是能让人越接触越惊奇。陈静阳便是这种人。所以,当决定做“担当人物”这个版块时,我想到了采访他。
【他是个父亲】
“有女儿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愛’里面是有一个‘心’的。”这个爸爸在谈起他女儿时,一脸的幸福。“在苏州的时候,想她想到会心痛,会流眼泪。在你的眼里,她就是整个世界。你会觉得全世界的孩子就她最漂亮,最耀眼,最可爱。可是,当过几年你去看她照片时,会发现,欸,以前挺丑的呀,当时怎么会觉得她那么漂亮。而现在一看,哇,长大后的她依然是全世界最可爱最漂亮的孩子。”
某次聚餐聊天中,静阳半开玩笑地说起了他对女儿的教育。“要把她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名媛淑女。请钢琴老师,我不请弹得好的,我请气质好的。”
我问他:“您对孩子的教育这么另类,那么您不怕孩子在这样高端上层的教育中会变得高高在上,不解民间疾苦吗?您又是怎么在做公益的同时向孩子培养公益精神的?”
静阳是这样回答的:“孩子的事情,说不好,不好说。更多的时候,我们现在给予孩子的,不一定孩子需要的,而是我们自己在弥补自己的童年的缺失呢。每一年代的生人,都会有自己的时代特色的,或者到了她长大的时候,民间已然没有了疾苦?或者她过惯了朱门酒肉,最终逆反地选择下里巴人呢?管他的,随她去!”
又是令我惊诧的回答。
【他是个志愿者】
当我知道陈静阳在5·12汶川地震,曾不顾一切地奔赴前线时,我突然抬头重新看着他。这完全颠覆了我之前对他的定义。
“唐山地震时我们还小,我们做不了什么,汶川地震我们正值壮年,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的话,我觉得我这一辈子不会安心的。”和所有热血青年一样,当陈静阳看到电视上铺天盖地的灾情报道时,他冲动地跑到了灾区救援前线。
“和我们80后不同,你家里有妻子女儿,你是要承担家庭责任的。你当时冲到前线时,没有想过,万一出了意外,你的家人怎么办吗?”我问。
“当时确实是没想那么多。多多少少有些个人英雄主义在里面。我当时已经放出话说我要去了,即使后面想到自己可能因此会死在那边,也要硬着头皮去。”他的回答诚实得如此可爱。他是不成熟的,有着年轻人一样的冲动和逞强,靠着一股热血把自己推到了刀口浪尖。可真的到了灾区时,他却又能沉下心来,丢掉自己的所有姿态,踏踏实实地去做着最底层的搬运装卸工作。“这里没有鲜花也没有掌声。”
从汶川回来后,陈静阳和他的“战友们”成立了一个“1对1直助联盟”。为那些在地震时父母受残的孩子提供物质上和精神上的资助。“授人鱼不如授人予渔,我们的目的是资助家庭困难的孩子们完成学业,成为自食其力的对社会有用的人。”两年多过去了,他们的资助活动一直没有间断。
在汶川灾区的那段时间里,他和其他志愿者一起扛过包,背过炸药,行走在各种废墟碎石塌方中,也曾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也只有这样的经历才会让人大彻大悟。于是,一个念头悄悄在他心头萌芽了。这个念头直接影响到他此后的人生道路。
【他是个零售人】
“为零售而生!”
“你的率真和随性;你对零售的专注;你的职业品德;甚至你的孤傲,让人敬佩和崇拜!也注定与零售业结下不解之缘!”
他们这样评价陈静阳。
毕业后的机缘巧合让陈静阳和零售业一接触就是一生。作为零售业人,从业17年,从基层营运做起,管过发展、工程、营销、采购,直至成为独当一面的区域总经理。他在华润任职时,曾带领着苏州公司一路向前冲杀,成为华润万家最赚钱的公司。多年的实践积累,研究了一套零售业的数学管理模型,并获得了业内同仁的多方认可,积累了自己的一批“粉丝群”。
“汶川地震改变了很多人的生命轨迹。有灾区的人民,有80后90后的热血青年。没想到,我也成了其中一员。”汶川回来以后,陈静阳毅然离职,告别了华润万家,回到了妻子女儿的身旁。
一个著名企业的高管,有着丰厚的年金,有着稳定的事业平台,有着追随自己多年的团队伙伴。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几年来,我一直单身在上海、苏州工作,与妻小聚少离多。我曾经一直认为,对于男人来说,事业是最重要的,家庭是其次的。但是,当我在鬼门关走了2趟以后,我突然醒悟到,当我面临一切都将突然失去的时候,我最后悔的是,人生短短的几十年,和父母、妻小相伴的时间太少了。是啊,当我们年华逝去、满鬓斑白的时候,陪伴在你身边的是家人,而不是事业。因此为什么不在现在,把尽可能多的时间留给家人呢?”
在他离开华润之后,内心牵挂他的老华润员工会经常跑到他的博客感慨:“当前苏州华润超市已然没有陈总执政时的凛然正气。”
每每我在博客上看到他昔日的同事、员工发表对他的想念时,总特别感动。我想,当你离开一个岗位后,能有这么多人挂念着你,这便是最大的成功。而能够做到这样,得付出多少心力和心血啊。
【他有极端的民族情结】
“我愿将我的所学所知所能,毕生贡献给民族零售业。”在现在这种媚外风气盛行的时代里,这样一句话是如此地特别,让人眼前一亮。而它的特别是陈静阳赋予的。别人说这样的话我可能会很不嗤,觉得假,虚伪。可是,它出自静阳的口中,我丝毫不怀疑它的真诚性。
“我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陈静阳这么说自己。
他离开华润后,有人对他对华润的情感表示质疑。认为华润是一家“老国企”,里面的人在混日子,混关系,并对这样的企业表示强烈的失望。这样的民族企业值得陈静阳付出如此深厚的情感吗?
刚从北川回来的陈静阳遇到这样的质疑,休息的念头马上被“棒喝”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取代。他说:“我只觉得哪一天咱们国家要是再次落后挨打了,你一定会是个‘汉奸’。我们的民族企业相比于很多外资的零售业还有很多的差距,还有很多问题。这些都是事实。但是,毕竟是咱们自己的民族零售业啊,我想,没有哪个人会认为自己的母亲丑,而不要甚至鄙视自己的母亲吧,如果有的话,那人一定猪狗不如。其次,在今天中国的零售业市场上来看,我认为,没有一家民族零售业的系统经营能力比沃尔玛、家乐福、大润发等外资零售企业强。即使有个别企业在局部市场胜过外资企业,但是都多多少少有些特殊的客观因素。但是作为一个中国本土的零售人,咱们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中国零售市场的份额逐步被外资企业蚕食吗?!”
陈静阳很清楚现在中国的问题有多严重和落后,但是,和大多数人不同的是,他没有一味地抱怨、失望,甚至唾弃。他选择了担当,选择了去改善!他将自己一生的事业和民族的企业挂上钩了。
【他是性情中人,他见解独特】
和这样的人相处很轻松,他正义豪爽,嬉笑怒骂,没有架子,不装不端。
“我从来没有希望在做公益的时候培养别人的公益精神。恰恰相反,我一直认为是别人给了我做公益的机会,是他们在培养我的公益精神。谁都不是救世主,谁都无权向他人灌输自己的主观,每个人都是独立自由的,我只是用自己的行为去表现自我,不想去教育和培养他人。那太累了!”
某次因为某个话题,扯着扯着,他说起了他对未来,以及对灾难的看法:
“我最害怕的是,当地球毁灭的时候,大家都死了,唯我独活,那我活着有啥意义呢?所以亚当和夏娃是最孤独的,所以若亚方舟的若亚也是孤独的。所以我宁可陪着所有人一起同赴极乐,我也不愿意孤独地活着。所以我不害怕大灾难。呵呵!让灾难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别留下痛失亲人朋友的可怜人们!”
在他博客里面,他这样自我介绍,属狗,摩羯,0型血,因此忠诚,率性,爽朗。
我问他:“你相信这些东西吗?你有宗教信仰吗?”
他回答:“我飘忽、游离在信与不信之间。但凡对我有利的都信,对我不利的都以无神论的面孔驳斥之。俺是生在红旗下,在党的关怀下成长的七零年生人,多年受的辩证唯物主义的教育。最终,最悲哀的是,我竟然发现自己没有了信仰。”
“很危险的哦,没有信仰的人,很容易无德的。所以我一直试图去接触某种信仰,但是功力有限,并且自己太清醒了,所以无所得。于是,发现和选择了担当者行动,让自己的那颗“‘善心’有点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