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和那些曾经热爱诗歌的朋友们早散了,我爱过的那个年轻诗人结婚了,接下来可以想象婚姻对他的摧残。似乎我一个人远离了,忘了那些诗歌和走过的岁月,直到有一天又有一个老师送了我一本方向的诗集《挽留》,忽又回想起那段时间。我很不好意思,觉得读了《诗经》和《九歌》、《古诗十九首》这样的诗,那些早就不关心了。蹩脚地学写过一些押韵的诗词,就再也不写了,一是觉得酸唧唧的缺少生活,一是真的不会写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诗,还有什么是真正的诗人。我耻于看以前写过的东西,带着太多的无病呻吟,炽烈地压抑着的文字,那个其实不是“我”的文字。一下子真空了,我读的这些诗,是谁的诗,我不懂他们国家的语言,我不确定哪个译本更接近作者,我更不能体悟另一个国度的文化真实的背景和信仰,就在两门语言的转换中,诗歌不存在了。就算说我们都可以诗意地栖居在这个地球上,灵魂是可以相通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完全读懂另一个人。我不知道,在一切中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还有分别心。而那个曾以为秘密存在的我,首先,就是一个俗人。
然而,诗歌的秘密到底还是在的,只不过,要拿生命去换。屈原,王国维,戈麦,北岛,海子,顾城。。。逝去的人带着秘密走了,不愿意拿哪怕是百分之零点一苟且,拿百分之零点一的世俗的热情敷衍那一分纯粹。毕竟,生活不可能纯粹。“幸福就是做一个不求进取的天才,胡乱快活一世”,我喜欢这句话,幸福不是做专家学者,是做一个精力旺盛的人,你搞不清楚他到底做什么,他似乎什么都能做。我欣赏这种人,我绝对做不到,我打算吊死在一棵树上,一个时间我只能做一件事,过了这个时间,这件事我没做好,其它的事我也都做不好了,一件事做好对我都很难很难。这些死去的诗人,用最后的生命完成了一种命,令人敬畏,所以热爱。想到《诗经》从上古传到今,百代不衰,越读越味儿,却是因为其俗,因为其大俗。有人天生清高,清高的另一面是深深地自卑,或者还有怀才不遇。可是作为人,哪一个不清高?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之志不可夺。但是生活,不会把这些热爱语言文字的,纯粹真挚的诗人单独归一类,就像方向说自己,说穿了还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二十八岁了还要吃饭,不能不吃饭、写诗、想女友、关心物价。方向是这样一个诗人,努力去迎合世俗,以为自己可以做布衣,可以做君子,可以做淳安的文联秘书长,可以追求一个女共产党员,可以象活着一样地活着,内心里却还是个理想化的人,就是这一段距离,使他难以承受,他闭上眼睛,只有最后的文字——“想写一首诗”。那个土地和粮食的时代远了,上一辈人也不愿回忆了,那个王怜花大概也是年近半百,会不会像所有这个年龄的老男人们,喜欢讲起过去的经历滔滔不绝。我想这个年龄一定要周游列国,要跟晚辈小子大侃特侃,不然好好一个还能坚挺的人,会被生活憋死。“想写一首诗”,就这样死去,是命成全了他,而不是诗歌。
幸吾尚幼,已知道,江湖中,不能动感情,谁动感情谁倒霉。看看,路过,欣赏一下,忘记,走了。。。可怜不是男儿身!《江湖外史》写得其实很风情,却出自一个男人之手。《江湖外史》写得又无比性情,像一个真正的诗人。江湖上还有那个王怜花吗?风情加性情是我对印象中福州男人的评价,我想起我对一个诗人朋友的评价:“像我前世爱过的一个美好的女子,深深的双眼皮总是泛着桃红。。。”这句话,彼以为我对他的羞辱,岂知道,这种变换身份的感情,出自一份前世的真情,传说中男人不能体会。风情加性情,绝不是句好话,也不算是坏话。这样的江湖,应该是福州才子才写得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