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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帖]深圳一石:《诗经》里的植物

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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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21、酸枣树---写给母亲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甚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邶风·凯风》

  
  棘,指的就是自然里的酸枣树,在北方四季分明的土地上,这是让人再熟悉不过的一种植物。它长在山野林地,即使遍山荒芜,也能见到它寒瘦孤立的身影。是个刺身盈果,固执而又难以近人的形象。把它和天下的母亲之心相连,来表达愚顽之子感念慈母的一双跪拜双膝,就我所知,也只有在《邶风·凯风》里。
  
  “母亲”这个概念,在我的骨子里,就是我的妈妈。儿远行,而父母康健在家,读到这首诗时,我便心里温暖的想到一幅《母亲早春晨炼图》来。远寒山,近炊烟,薄雾轻拢四野间,胖乎乎的妈妈和清瘦的父亲,相互扶携,穿过鸟鸣露寒,弯折缭绕的河湾小路,到葫芦河的大桥边上,到清晨初露的阳光里去晨炼。我喜欢这幅想象里天天出现在几千里外乡村小城的真实情形,在我生活的世界上,这幅画就是一幅圣画像。
  
  游荡世界,到处寻找一个埋在地层深处的自己,寻找一个可以用自己的眼光去解释的世界,这样的行为,有时候觉得可笑,有时候觉得真实,但总还是觉得这种寻找是自己的一份责任,因为内心里是塌实的,所以风雨寒霜总还能使我笑。但是,尽着自己内心责任的在走,却把尽人子的责任忘到脑后,虽然时有电话挂怀父母的冷暖安康,但,好几年的时间里,没有当着母亲的面,叫上一声---妈妈,这又怎么能算的上是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
  
  今年,还是因为父亲身体少有病痒,辞了工作,回家小住了一月。几年里奔波劳顿,虽心神不怠,但终还是身心疲惫,平日里人事纷杂,自己也少想及自身的状态。回到家里,坐在父母身旁,如同倦鸟归巢,举手投足,父母都喜滋滋的在身旁嘘寒问暖,衣食不念,才觉得自己奔波当中内心里的麻木。在闲谈的不经意间,看到曾经黑发如丝的人,几年的光阴里,已经鬓染华发,言谈中,我到默然,母亲却是如孩童过年般的满脸喜色,双手拉着儿子的手,好象要把几年思念时光里的温暖全部补还给眼前清清瘦瘦,脸有倦容的儿子。晚上,父母安睡后,回到我住的房间,打开电脑写《回家手记》,在清幽的一份心境之外,自问自己:“你的固执,算不算的上是父母心里的一根尖刺?”刚到家时,看着双亲苍老的面容,看到自己儿子出现在眼前,就象突见天上降了祥瑞一样的惊讶喜悦,而小住之后,在父母刚刚才有的一点点身心安然里,我又要人生远行,去走自己必然的人生路径,生活里的相离和在生命里寻找中的无奈,让静夜紧逼,点上一支烟,内心陷入对自己无法言说的自责之中。
  
  母亲,是个刚劲而做事快捷的人,虽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在要做的事情上,总是不输于人。但对她的这个行事固执柔缓,既不在乎输于人,也不在乎不输于人的儿子,懂得不同儿子不同态度的母亲,到从没有过多少不得不的催逼,电话里,总是说:“育,吃过了没有?”“妈,吃过了。”“吃的啥?”“东北人包的饺子,比你吃的好吧,呵呵。”我听着这世上最熟悉最美的声音总会止不住的象小时候环在她身侧时一样的傻笑。“我和你爸都好,就是经常操心,操心你晚上回到住的地方,总是一个人……”我刚强的妈妈说到这里,总会哽咽,而我又要说上半天的道理,嘻嘻哈哈的说点其它事,哄的老人笑了,又被她责怪几句,叮咛几句,才能挂上电话。
  
  做这篇小文时,读到“寒泉之思”,“风过棘里”,心里如过电波,母亲爱我们兄弟,就如同无声的大地卫护生长其上的苗木山林。孤独苦闷时,也曾问自己,做儿子的,远游之后,你可曾有过哪怕寒泉一样的回赠,湿润过她老人家沟壑干裂的心房?虽然就我的性格,几乎没有说过任何让母亲伤透心的重话,但总是一意孤行,不管不顾的,总还是她老人家给我的这一份骨肉相连的性格吧……在生活里独自行走多年,说不懂父母之心,是假话,而懂得,却不能让它安然,又是一份说不出来的滞重。
  
  酸枣树上的酸枣,可以吃的时候,一般都有食指的指头肚般大小,青皮时摘了吃,酸涩,寒霜后红了吃,甘甜。酸涩之后,想来可以将一点甘甜敬赠给父母,能用黄鸟之音,使父母心悦,这是我现在时常祈福的一点念想,希望在破茧之后的人生有时里,能够让我得尝所愿。

- 该帖于 2007-9-4 13:38: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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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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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被戏说的---匏瓜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不涉卬否,卬须我友。---《邶风·匏有苦叶》

  
  匏瓜,在《诗经·邶风·匏有苦叶》里,是一个站在河岸边上的年轻女子,等着迟迟未到的爱人,心里怅茫时,抒发情感的一个边饰。
  
  不是这河我过不去,水深的话,我腰系匏瓜,就可以浮游,水浅了,我撩起衣襟就可以走到对岸去,但我的爱人没有到,我的爱人还没有到我身边来啊!
  
  “匏有苦叶”,其中之“苦”意,有伴随岁月,暂无着落,却又固执等待的那种神情。这首诗里最后的那种望着空处的焦虑眼光,因为不是指向一个结果,而是让情感的抒发落在没有到来的空处,所以,让这首简短的诗弥漫出一种几千年都没有散去的耐人品位的失落气息。有希望,但希望还没有到。这或许也是人面对时空悲喜交加的一种共有感情。不管心里已经拥有至爱,还是所爱还没有到来的人,品读出这首诗的滋味时,总会有一种深沉含实的悠扬共鸣,这也是匏在古时八音里发出的音色。
  
  憨乎乎的匏瓜,随人的历史流转,身上没有落下什么骂名,它给予人的都是福至心灵的一些想象,不知道是人的好意,还是匏瓜的幸运。
  
  孔子和子路之间,有个和匏瓜有关,大家常讲的老师蒙学生的故事。有一次,孔子到奸人仲佛处应聘当官,子路觉得不理解,他说:“老师你不是常教诲我们,正人君子对做坏事的人,是不屑也不能与之为伍的吗?你现在这么做,是什么原因呢?”子路的语气或许要比这个更难听一点,反正,他对孔子这么做不满。孔老夫子经常被子路这么烦,却总是能把子路给蒙过去。他诡辩道:“子路啊,老师我,也总是个人。道德仁礼,并不会因为被磨石磨而变薄,也不会因为被污泥污染而变脏。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吧。我总不能一天象个匏瓜一样的挂着,什么事不干,天天等着吃干饭吧。”子路一听,也对啊。子路终归是个莽夫,但没有子路这么莽撞的经常急孔子,这个故事也就不能被人们称做“于理变通”的“匏瓜”理论传到我的耳朵里来了。儒家思想在匏瓜的圆肚子上,跑起来,也几乎是个没有边界的面。
  
  青年毛泽东说:牡丹先盛而后衰,匏瓜先衰而后盛。他给朋友萧子升的信里,自省自己不能华而不实。但很可惜的是,他以匏瓜之盛,得了天下,治世的时候,却又想要开出一阵牡丹来,终还是没有把匏瓜之路走到尽头,给中国的历史留了一段让人遗憾的痛事。
  
  小时候,我在自家的院子里种过闷葫芦,匏瓜是属于葫芦科的一种,样子长的比常说的葫芦要大,但样子差不多是一个样的,所以,匏瓜也算得上是我熟悉的一种植物了。记得,春来时,青丝绕藤,仲夏时,架上冒出小家碧玉似的白色小花,假花总会被我忍不住的用抓了泥巴的脏希希的手掐掉,那些坐了果的小白花,象个小花生似的,在门口竹架子上被我天天呵护伺候,象个小爷爷一样,一直长到秋来挺着个大肚子晃荡在架上。
  
  匏瓜在老百姓生活里最有用的地方,还是在深深的秋霜里老熟好后,一破两半,去做水瓢,它在原始祖宗们的泥盆里一直晃荡到今天华北乡下的一些山乡水缸里的水面上,对自己的命运一幅听其所便的样子,着实是让人佩服的紧。
  
  匏瓜个刚长足时,正是肉嫩皮薄的样子,算是匏瓜的豆蔻年华了。这时候摘下来的匏瓜,可以做好多种美味的菜式。匏瓜削皮切成长条,用盐层层腌制,腌匏瓜闷肘子,味道好的不得了,是肘子里的那股说不出来的匏瓜味。尖椒轻剁,嫩匏瓜切片,南瓜切丝,用盐、糖、白醋、辣油调拌,就是爽口宜人,色香有加的凉拌匏瓜,是一道清趣缭绕的家常素味。至于其它的匏瓜入菜法,有兴致的读者还是去看《天下食谱》里讲的天花乱坠说吧,我一粒石头真是多的难以一一道来。

- 该帖于 2007-9-4 13:39: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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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苦菜和荠菜---悲喜合鸣的自然喑哑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邶风·谷风》
  
  《谷风》里作为哀怨弃妇的悲情女子,是个刻画细致传神的悲剧角色。读完《谷风》,为诗里的这个女子,心里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哀怨与激愤。或许在有记载的诗中,《谷风》里,遭无情丈夫遗弃的女子的哀诉,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形象,因为她天性里的软弱,因为她不能自己大喊质问的一声出来。解读式的方法来理解文字里的虚构人物一般来说是一种错误的理解文本的方法,因为让每一个读到这个女子经历的读者,自己的心里自然而然的产生一种压抑,这正是写作者的一种目的,或者,这也是生活本身就潜藏的一种特质,因为在实际生活中,每个人都在按照非反省的方式,在自己的人生迷雾里穿行着,这既是生活神秘的地方,也是生活无尽的苦涩之处。就如同被遗弃女子所说的,苦菜虽苦,但它的滋味也和荠菜一样的甘甜。这种“含辛茹苦”的话,2500年之后的今天,依然能从中听到某种冷冷的笑,而且,必然的,这阴冷的笑声依然会随着时间一起和人的存在相伴下去。
  
  植物学上属于菊科的苦菜和属于十字花科的荠菜是两种我非常熟悉的野生植物,它们长在黄土坡地上,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由大人领着,指着它们的名字让我知道,这个叫苦菜,那个叫荠菜,在我的印象里,自然便是能吃的了。西北特色的面食里有一种浆水面,因为它独有的酸涩味,是只有西北人才能吃的惯的一种美食,在酷暑季节吃起来,算得上是最舒坦最酣畅淋漓的一种吃物。做这种面的浆水,最平常的选材,正是春夏时节长在山野上的苦菜,将苦菜过了滚烫的开水,捏成一个一个的菜疙瘩,从中挤出苦菜的苦汁来。然后再装入瓦缸,倒入熟面汤发酵之后,苦菜便变成了酸涩清凉的浆水,盛夏,到窑洞里尝一瓢乳奶般清凉透心的浆水,是什么冰镇可乐、橙汁都望其项背的美事。小时候,发烧感冒,或者咽喉发炎了,只要病痛尚轻,妈妈的常备药剂,就是喝点浆水再说,一般来说,几乎都有些辅助性的良好效果。
  
  苦菜因其遍布山野,又含辛苦之味,所以从来都不是宫门里的食品。黄河大地上的老百姓,几千年来,遇上吉年,便拿着苦菜做小菜,遇上荒年便吃着苦菜当主食熬日子。从某种意义上,苦菜的韧生,含苦,遍野得生,体现的不仅仅是植物本身的属性,而且也是中华文化衍生背景的一部分基质。
  
  野地里,苦菜生长的地方,基本都有荠菜混生期间。小朵青嫩的,常被小孩子的我摘来当家里桌上的青菜吃,而长的已经开了碎白小花的,则连根拔进笼子里做猪草。苦菜的嫩茎叶脉折断处,会流出白色的汁水,这汁水牢牢黏附在皮肤上,用清水很难轻易洗掉。而荠菜是平和的,它既象个受气包,又象个淘气鬼,用太过平常的面目混在野外满地的绿色中间,似乎不希望让人轻易的分辨出它藏在身子里的那种自然生我的独一无二出来。荠菜可以独立做成一道主菜,清淡寡和,或者可以入汤,也可以做其它菜里的伴侣。它的身上有一种谦和的欢喜的融洽气息,吃进人的嘴里是甘甜的。
  
  从古希腊到黑格尔,一般都认为,必然性是悲剧的要素之一,也就是,一个人物,从一开始,他或她的悲剧特色就已经开始了它的旅程,而不是一直到最终的惨绝人寰的结果,才让我们感觉到。悲剧人物,不管他的最初人生是怎样的辉煌迷人,最终,总是要回到一片荒凉的旷野之上,并且从骨子里渗出必然到来的苦涩汁液来,这正是苦菜的自性。而中国上古时代的悲剧营造,就已经开始了苦菜登场的舞台,它的身上,在包含着人的一种对外部侵害的免疫力里,有着某种悲剧的必然性。荠菜,则在融合的气氛里,是关于自由,爱,浪漫和一切美好事物的很谦和的呈现。这是苦菜和荠菜属于美学上的一点不定性的认识了。
  
  如果没有《诗经·邶风·谷风》里,苦菜和荠菜在同一个悲剧舞台上的共同登场,我可能永远都想不到,这样两个平凡普通的植物身上,还有在“悲苦”和“甘甜”的意象后面,显现出的悲剧和喜剧的身影。想想《红楼梦》和《西厢记》,想想荼荠两菜,既好玩,又有趣,因为说不上来的,两个那么大的舞台可以变成只用简单的两个字来理解,而两棵小小的植物连接了自然,却逐渐流溢出无限的人生滋味出来。人生,不就一只脚踩在苦上,一只脚踏入甜中,并且在这样的交替当中走向某个必然的终点么?

- 该帖于 2007-9-4 13:40: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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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葑---在生命的五分之二时间里,愿是一棵大头菜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邶风·谷风》
  
  这句诗里,含着一个痴情女子对好色狠心丈夫的失望和责问:“你只知道爱慕容颜的娇媚,却看不到藏在容颜之下,一颗赤诚爱你的心。”汉朝董仲舒,在《春秋繁露》竹林第三卷里,则从男性的角度把这个意思解说的更为通透,他说:“夫目惊而体失其容,心惊而事有所忘,人之情也;通于惊之情者,取其一美,不尽其失。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此之谓也。”,就是说,见着美艳的女子,举止上出现失态,偶尔在惊梦里看到那个艳丽的身影,而忘了睡在身旁的人,这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怪罪的。在失态和心惊之外,懂得这个道理,细加思量,明白偶遇的丽人和身边的常妇,萍水之思和日久相融的生命,哪一个对自己更为重要,就不会用轻薄无知的行动,把真正重要的人都失去了。
  
  《红楼梦》里,宝玉哄黛玉时说的“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意思是,我虽“采葑采菲,”但你林妹妹的心里对我有多重要,我还是知道的。要哄的怒容女子开心,这样说到不失是个绝好的方法。但要懂得大头菜不是空心菜,大头菜实心实意,隐含的是一个“诚”字。“诚”字里藏了短暂一生里某些属于永恒的东西。
  
  诗里所说的“葑”,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大头菜,又有叫疙瘩菜,诸葛菜,是植物科属十字花科芜菁的块茎。大头菜,在我西北的家里,又被叫做蔓菁根。小时候,春末夏初时,陪着叔叔婶婶到地头培的一畦一畦的土埂上栽下蔓菁的小苗,到秋来时,就能在稀落的绿叶之下,看到长的圆都都的块茎来,这个块茎,就是大头菜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靠着含实静默孕育的自己一生精华了。去皮之后的蔓菁根,切丝凉拌,味脆而微辣,拌有淡淡清香,是日常菜桌上的家常菜。冬天里,一大缸秘制腌藏的蔓菁根,可以由冬一直脆生生的吃到来年秋风吹实又一批含实疙瘩菜的时候。
  
  传说,最先把大头菜当成家常蔬菜来吃的是三国的诸葛卧龙先生。南阳野地里,一个粗布白衫的书生,走在风吹草动的山地荒路上,浅吟深思天下纷变的世事,走的累了,路边青石上闲息时,看着眼前这个长的如孕妇般的植物,到起了好奇斗妙之心,摘了一株,抱着回家,由水镜之女做成一个下酒小菜,和乡村里高谈阔论者边吃边喝的谈论人生情,天下事,却在不经意间,逐渐的吃出了这么个今天走进千家万户的好吃物来。后人感念诸葛先生的厚义,民间又把大头菜叫诸葛菜。只不过,今天,在霓虹乱影的大堂酒汜里,常常看到做工精美的菜谱上,很实成的写着大头菜如何如何,除了家常山野干巴巴的几句说辞之外,再无其他,就有种大杀风景的漠然感觉。此菜虽普通,却也沉淀了如此多千年时间里的妙味人生在里头,若能在动筷子的间隙,聊上几句脆嫩菜式的前程往事,也不至让吃饭太过无聊的只是为了裹些饥腹,洗一洗油脑肥肠。
  
  长在自然里的大头菜,块茎大部分是深埋地下进行成长的,阳光的能量透过嫩叶传递给它,而水的灵气,矿质的积累,骨架的形成,却都是在静默的时候在宽博无限的土地里长起来的。出于人生的一点幻念,到觉得,自己的人生,能够有五分之二的生命,象这长在大地上的大头菜一般,在一种万物皆泯,唯我静生的状态里长成一个独立完整,包藏生机的实体,这可能也算是不被舌燥世界席卷的一种幸运,但,天下真的有这样幸运的人么?真正幸运的只是进万家口的大头菜吧!

- 该帖于 2007-9-4 13:41: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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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茯苓---Y先生记事

  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邶风·简兮》

  未认识Y先生之前,茯苓对我来说,除了在一些书上偶尔的读到过它只言片语,在认识的女孩子里听到叫某某苓的之外,自然里的茯苓是个什么样子,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认识茯苓的机缘,就象认识一个人的机缘一样,只要注定要相识,那么,总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我们会看到它的眉目笑颜,懂得它的乖张性情,知道它身上的有趣的永远变换不定的奇妙故事。

  想着要外出去玩的时候,中医学院的Y先生在电话里对我说:“一石,想到林子里玩,就来找我吧!”因为几篇文字,相互觉得对方身上有些和自己相象的地方,就在不知不觉间,平淡如水的交往下来,有几年时间了。

  坐车,走路,然后,就是往深深山林里走。Y先生和我,就象长了四条腿的毛竹和榛木丛一样的,在林子里转来转去。这里是Y先生时常来采植物标本的地方,属山林地貌,但往深处走,就是没有开发的原始野地了。在椴木丛的枯叶地里,他告诉我,这是灯心草,别看它叶子细的象针,根粗的象手指一样。那是旋覆花,是属于菊科的,黄色花,晒干了可以冲了泡水喝,治感冒咳嗽的。路边渗水的小沟边上,开着小白花的植物,我扯了一朵,他说,这个是墨旱莲,野外受外伤了,可以用来止血的……翻着手边这本世界上最先进的植物活体声控电脑,在林子里走,觉得眼前自然这本书变得亲切起来,因为它能读得懂我,我也能读得懂它。中午阳光晃眼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片被砍伐了好久,还没有植上新林的空阔地上,满地几十个光秃秃的树桩,被荒乱的杂草野花覆盖着,能看到到处有蝴蝶飞舞和蜜蜂嗡吟。Y先生说,这些树,可能是那些偷着砍伐森林的人干的。抹着头上的汗,走了一上午的山路,我腿有点酸麻了,我们坐到散发着腐质气的木桩子上歇息,Y说,看着斜枝,这该是马尾松的树桩了。夏枯草的淡紫花,在眼前一个一抱粗的树桩边上开的水灵灵的,树桩上几只深棕色的蚂蚁旁若无人的跑来跑去的搬个没完没了,一只手指长的绿蚂蚱正呆呆的停在树桩上。我把身上的背包取下来,站起身,准备去捉这只大呆瓜的时候,Y把他正喝的水瓶子向旁边的夏枯草上猛的砸过去,我吓了一条,蚂蚱“吱--”的一声,飞到灌木丛里不见了踪影,草丛里,一条两根拇指粗的青色花斑蛇沿我们坐着的相反方向飞快的窜到远处去了,我吓的一身冷汗,愣在当地:“啊--蛇啊!”Y先生笑着站起来:“没事,这是条无毒蛇,这小子头伸的太高了,可能正要开始攻击,咱们把人家的好事给搅了。”

  接下去,看到他蹲到刚刚发生故事的木桩子旁边,用手拔开杂草,剥掉树皮:“一石,你见过茯苓没有,把我的包拿过来,看看我们今天挖到的茯苓有多大。”

  Y从包里拿出一把刨刀,看着刨刀黝黑发亮的刀柄,应该是他走山野,挖标本,常用的工具了。沿着树桩刨了一尺见方的小坑。“还不错,是块上好的云茯苓,大概有六七斤啊。”我好奇的看着他沿着马尾松的枯根继续往下刨。我的眼前是个超级大个的象山药蛋的一样的东西。“啊,不仅是个茯苓,还是个连了树根的茯神。”Y先生高兴的用手擦着脸上的汗,手上的泥土都擦到脸上去了。他用刀把连接这块土疙瘩和树根的结合部切断,然后,两手抱着,直起腰来。“一石,这就是属于真菌门多孔菌科卧孔菌属的茯苓了。恩,你来掂一掂,好象不止六七斤。看看这根树根,真菌如果缠绕着这样的树根长起来的,在茯苓里,又叫茯神,单独的菌子中间的这根木头,又叫茯神木。”

  Y一只手抱着茯神,一只手抱着我的肩膀:“肚子在叫了,饿不饿,你和这条蛇真是我的福星啊!”“我才是福星,和这蛇有什么关系啊!”这蛇吓我的那股劲还没有在我的心里跑干净。

  我们坐在树桩子旁边的草地上。Y先生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来,我把几张报纸垫到地下。当地酿的土家白酒,香喷喷的沾了葡萄干的黑面包,大瓶的可乐,纸杯,两只烤的渗油的家鸡。Y把这些象魔术师一样的从袋子里一样一样的摆到中午林子里阳光要披上风衣才能走进来的草地上。这就是我们的午餐了。

  “茯苓,我只知道是味中药,《诗经》里好象也记载过,至于它的药性,特点,我就不熟悉了。”我等着他给我一一道来。

  “《诗经》里是对茯苓的戏说,《国风。简兮》里说“山有榛,湿有苓”。其实说的是少男少女,见到跳着美妙舞蹈的美女俊男,因为太兴奋了,忍不住的发出尖叫,和现在的追星族都是一个意思。弱小的心灵,承担不起过度美感的刺激,都是同样的情形。至于为什么说,山有榛,湿有苓,好象和《周易》八卦还能扯上关系,山对应“艮”(gen),说的是小青年,湿对应“兑”(dui),说的是不更事的小姑娘。至于是不是这样,因为《周易》和《诗经》出现时间上的关系,好象还存在争议。”

  “看来,古时候的追星族比现在的要有涵养的多。”

  “这都是当时的文人唱的词,相当于现在的民谣一类,和那些小姑娘小伙子没什么关系。”

  他给我的杯子里倒着白酒,山里人家自酿的这种白酒,入口有一股辛辣味,平常喝太冲了,但在在湿气很重的林子里喝,身子骨却很舒坦。

  “《红楼梦》里,记不清第几回了,里头好象说到有个茯苓霜,要人乳拌了,给大观院里的姑娘们美容的。”

  Y说:“我正要提这个,茯苓是个好东东。美女都是天生的?非也,都是靠这些天地万物的灵气精华养着,才容颜永驻的。慈禧把个国家弄的乱七八糟,到是很想着长生,最后还是死的快。具体的史料记载,她的六十四味养生汤药里,大部分配方中,都配着茯苓。”

  “哪,你刚刚说的云茯苓,是怎么一会事,茯神,你一解释到是明白了。”

  “茯苓的品种非常多,你看看。”Y侧过身,拿了刀片,把茯苓的表面切开,褐色的皮质下面,是雪白的核。“这种中间质地白色的茯苓,就叫云茯苓,又叫云苓,在茯苓里,算是上品了。”

  “认识的女孩子里,有叫云苓的,只是觉得好听,不知道有什么用意,原来是这样。”

  “茯苓性温,味淡,可以和百药匹配。古代常有这样的说法:千年古柏,有灵气了,其根下生苓,都有仙品的意思,而且,茯苓生长的方式,内敛,不张扬,含着精华,很符合儒家修身养性的特点。女孩子,用苓字起名,既和天地阴阳的道理,又有寄予厚望,让天地保佑祝福一生平安的意思。至于在药里头的用处,有兴趣了,你去翻翻中药书籍,茯苓的用处多的不得了。”

  下山的路上,Y先生说:“用今天挖的茯苓,明天我给你做一顿茯苓宴。”“这能炒来吃?”

“啊,不不不,一石贤弟,茯苓是不能炒来吃的,呵呵。”Y先生拍着我的肩说。我到好奇和惊讶,这么大一块茯苓,不炒来吃,该如何吃法。

  第二天,我在Y先生的书房睡的正香的时候,浑身腰酸背痛的我被他敲着床板叫醒来:“老大,茯苓宴,你不想吃了吗?”太阳早就照过窗口了。

  起床洗涮,到院子里的竹影里来,Y先生指着餐桌上热气缭绕的碟子罐子说:“看到了吧,这就是茯苓宴,我给你一道一道介绍一下。”他喜滋滋的脸上是那种忍不住的情形。“这粥不是白粥,叫茯苓车前子粥,做粥的水是先用车前子熬出来的,然后用糯米、茯苓粉加精致白沙糖熬成。”“菜是茯苓辣椒干笋丝,干笋是在加了茯苓粉的开水里煮过的,呵呵,这个算充数。”“猪髓骨茯苓汤,糖尿病人吃这个最好了,一石没啥病,今天就算补你了。因为你,你嫂子给汤里头加了好多肉,要不然,光骨头汤,就更正宗。”“还有,做的最辛苦,你至少要吃掉一半的,茯苓老鬼鸡,这个鸡子和母鸡都不行,一定要用长了两三年以上的老公鸡,才能文火炖出味来,昨晚蒙到现在,除了茯苓之外,还有好多好东东,现在应该都钻到老公鸡的五髓六核里去了。”

  看着他象个刚刚获得一级厨师称号的大厨一样的刨丝刨理的介绍满桌子热气腾腾的美味家常菜,可怜巴巴的我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我说:“老大,不管有没有茯苓,咱们入席吧,我就这么站着听你说,感觉象在受刑啊!”Y先生、Y嫂和我,我们一起乐了,Y说:“我这忙乎了一上午的成就感,现在才算刚刚出来。”

  文章写到现在,茯苓这挡子事,才算说完。这篇文章写成这样,也是那次和Y先生一起有过挖茯苓那么好玩有趣的经历,见着《诗经》里的“湿有苓”,我的心里就透着欣喜,正好借着《诗经》里先人的光,记挂一下自己认识的这么难忘的朋友。

- 该帖于 2007-9-4 13:43: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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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蒺藜
  
  墙有茨,不可扫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鄘风·墙有茨》
  
  “道傍布地而生, 或伏墙上,有小黄花,结芒刺”的蒺藜,无艳姿,无柳影,是天地万物中间,属于民众型的植物。但它随天候变换,在物尽天则的淘洗里,渐渐能果生暗刺,随着时间永生长存,这是它能够和人长久相处,并在相互间能够产生若有若无对话的原因。
  
  春夏时长出不着眼的微草,秋来时,随吹落枝头枯叶的寒风,一分五裂,随意跌落在风使它走到的地方,在不经意间,刺入那些闲歇的肉股,奔忙疾走的脚底,在草丛和绿叶间探究生活的手掌心里。在这种完全没有料想,却突然到来的使人拧眉咬牙却又无法言说清明的刺激里,蒺藜便和跳动的经脉,暗流的血液,撕裂的筋肉,有了撕扯不断的联系。
  
  蒺藜的影子里没有喜悦,它让人更深的看到被认识之幕层层遮蔽背后那个脆弱的自己,让人想到不洁之念,隐隐滴血的暗疼,生命里无时无刻不有的小伤口,在光洁如玉的幸福里见到隐忍内心苦心经营的瓷器上的细微裂纹,在这些不着之味里,懂得一点对生命艰辛的怜悯,并流露天然的反照万物入心的自省。
  
  《诗经·鄘风·墙有茨》里的“茨”,是蒺藜在古老先民的文字里出现过的地方。它说明了皇宫大院里,华美裘服和道貌岸然下面不可晾晒在阳光下面的丑态。其实,漂浮在欲望之海的人的空间里,不管宫墙还是百姓泥盆瓦砾的院落,哪里有绝对干净的地方。只不过,百姓之苦,是人世变换中,身心上承受苦中之最苦,记述喑哑的乐人和使人的历史得以传吟不熄的游吟诗人,在这些愤懑歌调和指斥文字里,为这些天下最苦之人内心不满有个心声找到得以流淌的出口,这或许是此诗深藏的另一层深意,也是让治世者听到民有怨声的另一种表达。
  
  坚硬的灰白色蒺藜,一果分成对称的五个分瓣,每个分果瓣上,有长短棘刺各一对,在武林的仿生学里,是武术家生出暗器榜上“蒺藜子”的源头。一见到武侠小说里有蒺藜子出现,其后,总是一帮陪衬的短命的人就要登场。对这些人,总让人生不屑的念头,却很少去想,这不屑里是否也有自己的身影。
  
  古人说:夫树桃李者,夏得休息,秋得食焉;树蒺藜者,夏不得休息,秋得其刺焉。这样的话,更进一步的说明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但世间事,总是后知后觉者多,关于“遍布桃李,下自成溪”,恶怨之心向人,暗伏蒺藜铺就的胆战心惊路的道理,谁人不知。说,种蒺藜,得刺焉的,多已是走入局中的人自责的叹息。这样的叹息,生活里的人,谁人又曾少过。
  
  读到一篇祭母文,看到一个儿子,成年时才懂得早年丧夫的独孤一生的母亲,手肩背拉蒙昧儿女,寒霜风雨里含辛茹苦里的心,却不能再去用怀含身心的温暖之爱,去抚慰那颗爱了他一生的母亲的心上遍布蒺藜尖刺的小孔,这些母亲生时所受的蒺藜之痛,在儿子念及的那个夜晚,无法舒解的刺痛从心里如电击般穿过。看的我底眉叹息,蒺藜无影的钻心之痛,是生者面对死者无法还馈的永生之痛。
  
  秋实的一粒蒺藜上,在尖刺暗指的气息里,流云萦绕的,是一幅幅人性跳动,却又让人感觉生命不在空处的画面。所谓生命自责幽怨的哀痛之美感,或许该是蒺藜身上藏着的水墨画面里的那点意吧。
  
  我不喜欢自然里的蒺藜,但它总是在某个让我不经意的痛楚里引导我,让我把这种不喜欢转变成一种默视。

- 该帖于 2007-9-4 13:46: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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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菟丝子---解读一点吸附和寄生的艺术

  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鄘风·桑中》

  
  注:《桑中》,是一首关于男女相思聚散的诗。
  
  “情丝”,在人心里攀附忧伤和喜悦生长,是一幅行云流水风雨雷暴的样子。关于“爱”的诗辞文赋,基本上都生长在缠绵悱恻的雾帐里。
  
  《鄘风·桑中》的第一句,算得上是菟丝子里生出来的情诗。爱着孟家之女的青年,看着联附在路边豆荚枝上金黄色的菟丝子,心里止不住的想象一些和心中倾慕女子将在一处的情形:在约会的地方,一起在沉默里消融聚在两人心上浓如云蜂之蜜的欢喜,一起说笑,让空气里振动的溪水一样的声音,把曾经孤独生活黏附在身上的浑浊洗的干净明澈,一起摘花,一起看雨,一起踏碎草,沾霜露,一起品尝水淹波涛一样的伤悲和春草初上花色萦绕的幸福。然后,一起站在沉静居所的窗口,听南风漫过云天,看淇水流逝天涯。这样的心思里所画的正是一幅云烟里变换的情丝缠绕出来的朦胧相思画。
  
  诗中的“唐”,指的正是旋花科里的菟丝子,它是绕枝附生在胡麻、花生和大豆等植物的嫩茎上,来展开自己的生命画卷的。一棵菟丝子,金色鳞片枝上,夏秋时开细微乳白的碎花,秋里结出百万的子来,这是看似微小的生命,在对抗自然法则时显示出来的强韧力量。肆意生长的菟丝子和人想征服自然的姿态很象,具有吞噬自然里与之相关的一切的自杀效果。如果合适的控制,适宜的在自然里成长,菟丝子就会成为我们玉瓷杯里的清茶,温白酒窖里的浸泡物,家常饭桌上和鸡肝一起熬制的美味汤,中药木匣子里的一味救世草。
  
  生活中,爱的组合里的两个人,在寻找一种共有心灵愉悦的同时,也指向一个现实里一起知觉日升日落的塔楼。
  
  相互的吸附和寄生,对于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无时不有的思念,坦然的开放身心的共同面对纷乱世界的安全感,疲惫时心灵安然的床,创伤了获得安慰的手,创造里对流在双方眼波里的喜悦,一起嫩绿一起枯萎时微笑着迈过时间幕帘的脚,这些,该是菟丝子的一点自性里,所谓吸附和寄生的意义!
  
  让吸附和寄生带上自私化外衣的,是人对自然的陌生感,和伊甸园里,逗引人,并让人在欲望面前模糊不清的蛇女巫,欲望女巫的咒语和人的愚蠢,形成了人的情感世界里无数历险的悲苍的史诗。那些史诗的吟唱者,是风沙漫漫的时间路上,在爱的河岸边,绝望孤独里行走的人,在爱的河流里的浪涛间,绝望的漠然穿行的人。
  
  看到船坞上幸福的身影,那些该都是滋生万物的阳光。见着《鄘风·桑中》里菟丝子的生命,也忍不住的会想,各个生命独立成长的雨露下面,吸附和寄生的艺术,该是菟丝子在自然世界里展示给人的关于幸福的一点缠绕的艺术吧!
  
  注:有时间的人,可用菟丝子和鸡肝做一味菟丝子鸡肝汤,能够止浮肿,也是很好的补肝明目的佳品。

- 该帖于 2007-9-4 13:47: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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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麦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鄘风·载驰》

  
  注:这首诗是一个有勇有谋的美丽女子,为亡国亲人,孤身求援时,内心的心声。这个女子,是中国有史记载以来留名最早的女诗人,她的名字叫许穆夫人。
  
  电影〈角斗士〉的开头,在风云飘渺的黄昏,在漫布天地的广阔原野上,金色麦浪象陷入古琴的水波一样的涌动,一双经了沧桑的有力的手,轻轻拂过金色麦浪,一步一步的走向云烟翻滚的天的尽头。我被那双拂在金色麦芒上的手吸引,画面上的麦芒触动指尖、手指,掌心的软肉,那种瘙痒的感觉和我行走麦浪里曾有过的相似感觉融合在一起,让我如同走入腐朽的岁月,神秘的命运,流血的疆场---滚滚的麦浪里所潜藏的富足与空无的变换,还有平凡而神秘的手伸展抓握的意象。在意识进入画面的一瞬间,在我的内心打开了一个通向广阔未知的世界通道。
  
  因为这麦浪,我总在想象的世界里回忆起这个暗藏涌动的画面来。
  
  麦子对人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似乎只有真正经历过饥荒的人,才能够说的出来。饥饿面前没有道德,没有制度,没有人性,只要生死,这是人原本最初的样子。麦子的汁液进入人的肠胃,分解成血脉肌体,这是麦子作为人的主食之一后,所具有的作用。使人得安闲,生思虑的,也是这麦性的热力。整个人类的战争,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麦芒上的战争。而一个人的幸福,是不是也可以叫做麦香之福---麦香里,有安然的、温和的使人陶醉的气息。
  
  在妇女无名的时代,一个弱女子,能够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一样的为家救国的心,在茂盛的麦浪里,孤身一人,扶辕驾车,去救危难中的亡国,许穆夫人决绝果敢的胸襟,才会感动齐人,来帮她驱除外辱,建立家园。许穆夫人的名字,才能够在史册的台阶上,走到今天,让读到这些篇章的我,生出一种我华夏族人里有如此女子的自豪,和为人当如此的敬慕之情来。
  
  记得姜夔〈扬州慢〉里“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的诗句。乱国飘零,废池冷月,“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的”的〈黍离〉之悲里,我以为,一切尽去的光阴中,还有一点来声的,正是这“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的荞麦里飘出的一点生意,苍凉景色里的死暗和“荠麦青青”的一种生的气息,才更让人觉得自己身处时间里,不知去向何处的苍凉。
  
  我是个生在麦垛里的人,小时候,跟着大人,亲手抛洒过麦种到黄沙扑面的土地里,在雨落大地的时候,在一片片葱绿的田间奔跑过,见到过寒风落雪的季节,雪被下青绿色的麦苗里默然浸透一片的大地。春,在日日堆积起来的麦浪的绿色里飞快的飘过,夏日,我跌入了麦芒的神话里。
  
  我用童年稚嫩的手的拂过绿色的麦苗时,湿露的冷和柔软的细叶,让我喜欢上在清晨和夜晚里变换不定的自然。当我少年的手掌拂过金色的麦芒时,我的脑海里记住了那点深藏不露的骚动和一点点由大地上升起来的人对未知世界的苍然。

- 该帖于 2007-9-4 13:48: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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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竹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卫风·竹竿》
  
  《竹竿》是我所倾慕的奇女子兼诗人许穆夫人的一篇思乡之作,文中之竹,是她回忆和亲人一起生活时,垂钓淇水上,乐趣陶然的图画里,连接父母兄弟姐妹的一种附着物,那种望着水面,浅笑和静等当中无忧无虑的欢喜之情,是乡愁溶在水面上时,安抚人心的影子里对岁月流逝的不忍神色。
  
  自然里的竹子,色泽淡雅,细圆修长,有节常清,韧而难折,中空有度。竹所生成的乐音里,笛使人动情,萧催人忧伤。竹子的身上,很好的反映了儒、佛、道三家相互交融的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个人立身向世的风骨,和抒情冶性的身影。象“何可一日无此君”的晋人王徽之,和“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苏东坡,都是千古让人惊讶的竹痴。对于正经历着农业社会过度到现代工业社会的我们,这种爱慕自然生灵,就象痴恋一个不舍女子一样的性情,即觉得有趣,又觉得难以合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心理节奏。中间所缺失的,或许正是现代工业社会中,和我们钢筋水泥的日常生活相互融合的道德架构的建立。自然里的一片深林竹海中,除了自然之美,是不是还有我们想要寻找心灵答案的一些解释,正走在路上的人,总是不得而知。
  
  我们生活的世界,随着城市院落的逐渐消失,竹子更多的只是公园里众人的观赏物。柳宗元在“今日南风来,吹乱庭前竹”的《竹》中诗里所表露的不折性情,早已经游离出我们被节奏化生活所控制的心性之外。富贵竹更多的只是财富期许中的一点安慰,在欲望的河流里游走的人们,在孤独和黯然里发出的嘶哑的声音,让我们在安然的物质生活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一种现代人的失落,我们看到眼前一片绿叶缭绕的竹林的时候,却失落了内心的一片竹林,这总是让人困惑的事情。
  
  生活记忆里,吃过最香的米饭是蜀地农家渗了蜂蜜的竹桶饭,麻油姜丝的凉拌笋片是吃的最多的家常菜。生活里,和一个心悦的人,不管走在什么样的路上,都会觉得神安物静,如走在竹林深深中间,这也是愿望树上的事情。而真的去寻找小镇竹林,那是因为内心被俗世的困惑和伤痛所挤压,想要让缺失和有残影的内心被竹的自性和它的自然里的静幽来淘洗一凡的缘故。
  
  曾经有几把竹椅,坐于其上,酒色间,和三五友人论过天时,聊过爱恨。写这些文字时,自己的竹林却是一片乱影,月下竹影之愁和腐土里的新笋之势,不知道是不是这竹所要给我的?用一个夜晚,走一段文字中竹林里的路,对一个城市里象蚂蚁一样忙碌生活的人来说,不管从中觉得忧伤还是喜悦,都是件奢侈的事。

- 该帖于 2007-9-4 13:50: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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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梧桐
 
  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桑。
  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然允臧。
  灵雨既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驾,说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渊,騋牝三千。
  ---《鄘风·定之方中》

  
  注:卫被狄灭后,卫文公迁居营丘。这首诗记录他在营丘营建宫室,督促农桑的情况。诗里的图景是一幅农业时代的黄金画卷,自然里的那个人,诚恳,朴实,高洁,在一场劫难家园的后,正重新开创一个新的历程。另,古人说晴天,用“星言”,古人到田间去,不是说“走”,而是用“说于”,真是一绝,几乎到了物我同化的境界,这算是语言反朴归真的精粹。
    
  少年时,我就熟悉梧桐树了。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曾经出现过一阵“植树造林”的热潮,那时候,我还是个溺懂少年郎,跟在大人后面,到公社大队开会的院子里,排着队的去领拇指粗的梧桐树苗,然后,到秋风吹过的麦茬地的边边角角,抛出一尺见方的深坑,和大人们一起,把象箭一样笔直的梧桐树苗种的满山满凹都是。来年春上,一大半成熟了的梧桐树苗发了新枝,秋天里,再把胳膊粗,几人高的梧桐小树从离地几寸的地方锯掉,新的嫩苗会从树墩上长出来,一个树墩上,把长的最憨最嫩的那棵留下,把其它的份掉(家乡话,份的意思就是掰),这就是两三年之后,能长到直径尺许,顶着蓝天的巍峨高大的梧桐树的雏形。梧桐树有很粗壮的生长神经,它在贫瘠的土地上,会把根扎入深土,在肥沃的土地上,则会把根须伸到老远,长在大路边上时,则会把身子长的粗壮,冠盖迎风雨,遮灰尘。从这些形态上,总觉得它懂得自然物候里的机变,是个能穿透一切阻隔的树种。
  
  古代的民间传说里,“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的青桐是凤凰栖息的树木,因着这传说,高耸入云的桐木,具有了祈福保佑的神性,李白诗里“宁知鸾凤意,远托椅桐前”,是植物世界连接美好生活的一幅神秘画面。这也是梧桐又被称做“凤凰木”的一个原因。
  
  时常说的桐木谣琴,指的是桐木在乐器里的角色。桐木中的维管纤维质韧而坚,中空且疏,可以保证有均衡的音色的共鸣,是制作乐器的好材料。关于汉末音律家蔡邕,从烧木中辩音而取烧焦桐木,做“焦尾之琴”的故事,可以知道桐木在古代乐器里的价值。有幸能听上焦琴之音并有所懂得的人,应该都不是凡人。中国的音律里,古琴之音被称做“大音”,七弦琴上,运,捻,揉,拨,飘然而起的,全是人世里的荒凉,沧桑,不忍,愁虑和痛念。就连欢快如《高山流水》,透出的也是天地万物,时间流水的不着之味。这些都可以看成是桐木带给人们生活的趣味和情感的一点寄托处。
  
  江南读书的时候,看到路边上常被叫做“法国梧桐”的树木,在四季里,树身象单色水彩画一样,周身绕着淡绿灰白的色块,树影婆娑,给我遮挡过突如其来的风雨,也见过热恋中的情侣的羞涩,若隐若现的遮蔽在法国梧桐的树影里。后来才知道,所谓的“法国梧桐”,其实应该叫做悬铃木,和真正的梧桐并不是同一个家族。但总有梧桐的一点牵连,这里也记上一笔。
  
  梧桐花,淡淡的紫色,串串缕缕,总会突如其来的结上满树,做我们俗常生活路上,陪伴数不清的下班人,伤心客的满头花盖,这是自然世界进入俗常生活的一点伴随,也是一点抚慰。因为看着头顶无声的铺天盖地的花,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总是一件欢喜的事。踩过金色秋天里梧桐叶落了满地的街道,听着脚下秋天在“喀嚓、喀嚓……”声里那么干脆的碎裂,偶尔的会想,一个人走过这样的长街,会不会觉得凄寒,在这个时间让一切存在不断腐朽的图景里,两个人走过,会不会觉得生过一场的生命能够温暖一些!但世界和期望无关,梧桐树总有它自己强劲的生命,这才是自然返照给人的回音吧!

- 该帖于 2007-9-4 13:51: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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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桑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卫风·氓》

  
  注:这是一个刚强女子被薄幸男人遗弃后,写下来的痛心之词,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思。诗里说,女子用情,如鸠食桑葚而醉,很容易伤了自己的身体。男子的恋情很容易改变,被别的事解脱,而女子一旦用情,就很难挣扎出来。先秦时,女子没有任何的社会地位,一个女子除了感情,又没有其它寄托,即使知道自己是感情投入里的弱者,也依然爱恋,然后在遗恨里黯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现代社会,男女在社会中的角色越来越均衡,恋爱里没有准备而失落的一方,虽没有古代女子这么决绝的伤痛,但对于将来的生活,总是一件遗憾的事。把握好爱的缭檐瓦屋下面持久不变的生活,在平平淡淡的幸福里过完短短几十年的光阴,就人生的成就,这其实算得上是最为辉煌的一个成就吧。
  
  《诗经》里桑树出没的篇章很多,对于先秦农业时代的人类生活来说,桑已经是普通的一种植物。桑的最早记述出现在甲骨文当中,人类智识苏醒,开始创立文字,在干枯兽骨和竹木平面上记录自己的历史,以保存和自然争斗的经验,让自己的智慧能够开始有形的延续。到从自然野蚕的身上得到启发,由蚕食桑,得轻便柔韧的丝帛,这应该算得上是人类生活品质飞跃的一个显著的特征。蚕母,在古代被尊为神母,而桑,在周商时,已经是宗庙祭祀时的神木。等到先秦时农桑遍野,文字记述当中古朴粗糙的自然画面,因为桑蚕饲养在农事里的普及,逐渐开始变得柔和、华美起来。关于男子的朝服,用丝绸的华贵,可以配合庄重威仪的形象,女子之美,终于可以写的“落花入领,微风动裾”,更加的风情万种。就女子的性感来说,丝的色泽和柔滑意象里,说的在清楚不过了。
  
  “桑梓”作为家园的像徽,是中国文化独有的特色。它不仅是自然闯入眼里来的一道风景,也是日常里连接我们飘渺不定的记忆陈列架上的一个容器。在我从小生活的家乡,巷道口上邻居王家靠门长着的参天桑树,不仅是春天里养活我的蚕宝宝的供应站,也是夏秋的热闷天气里,和几个冥顽不灵的伙伴,拿上竹竿,靠在参天桑树背面的墙上,偷着一竹竿一竹竿敲下桑树枝头殷红发紫的桑葚落上满地的那份偷儿掩藏不住的刺激里的喜悦。
  
  现代都市里的人,已经不再有养蚕的乐趣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工业时代和农桑时代的一种隔离,隔离的不仅是人和自然,真正隔离的其实是隐藏在不同生活节奏当中的人心。
  
  铺上棉花,让蚕子孵出黑色蚕宝宝的季节,有着人和自然之间没有任何距离的喜悦。在静静的春潮翻涌的夜晚,守着盖了桑叶的团蒲,蚕啃吃桑叶的“沙沙”声响,和跳动在钢琴琴键上芭蕾舞蹈演员的脚尖的变奏有着相同的韵律。到蚕在桑叶的枝茎下面由小虫到白娘子,由白娘子到麦杆上的修禅身,之后,开悟,化蝶,种下来生果。蚕一生的精灵舞,桑是这个精灵舞者的宽厚广阔,爱意无限的舞台。现代社会的所谓天籁之音,都是从亮闪闪的金属管子里飘出来的,而且,还要用未明的光线来营造一个造作的意识的洞穴,来以次模仿一种并不存在的沉入和冥想。却不知道了,真正的天籁,是自然里,天然流淌到人们内心里来的,洗涤人身心的声音。
  
  我吃过的桑葚有两种,一种紫色,时常被称为“玉紫”,汁甜润微涩,有耐人寻味的余味,吃过之后,总是染的满嘴紫红,象个刚学化装的蹩脚的戏子。还有一种玉白桑葚,乡下称做“珠玉”的,算是桑葚里的贵族,吃时,让人想到净洁丰润的女子。很久没吃过桑葚了,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想到小时候满脸划子的一把一把往嘴里塞着鲜嫩桑葚的馋象,到有些口舌生津起来。

- 该帖于 2007-9-4 13:54: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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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芄兰
   
  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卫风·芄兰》

  
  《芄兰》在历史上流传,随人心和政事的不同,演绎出多种被解读的图象。第一个画面里,少女埋怨少年对情事的懵(meng)懂,说,你虽然穿的象个大人,可你懂得我心吗?你看起来象个可以弯弓骑射的人,可是你怎么不懂得疼爱我呢?可能是古时候年轻夫妻之间,在内室里小媳妇耍小脾气时说的私房话。用带着音律的文字,写成的诗里,一个正皱着眉头,跺着脚,鲁着嘴的爱恋中的幸福姑娘,青春的可爱与灵动的样子扑面而来。有阶级意识的第二种,说这首诗是人民对统治者骄横幼稚装腔作势不称其服的讽刺,文学多这样的解读,就意味着生命河床在逐渐干枯,生活当中轻灵柔和之水逐渐被利益和欲望的诡异裂缝吸收怠尽;第三种画面则有些现实主义的讽刺意味,指的是那些老而无能,又心绪难平的人,暗地里借这首诗来嘲笑年幼于自己的顶头上司,生活里这样的让人摇头的幽默画,真是多的数不过来。
  
  我象喜欢《诗经》里的其它诗词一样的喜欢这首诗的音节,一咏一叹的长短音节里藏着《诗经》之所以流传千古,生命力依然如雪山流泉一样的神秘力量,面对传神、素朴、简洁的文字,平静的生命会禁不住浮现笑脸。
  
  开启诗词音律的最初音是芄兰,“芄兰”,这样一个词,把它从实指的意义中抽离出来,单纯来吟读,就有一种轻滑快捷的余香留在舌尖上;而年轻的男女在一起,若是感到“吹气如兰”,情事的生发,就已经快到物我两忘,身心相容的地步。这让人觉得芄兰是个极神秘的词,神秘在它的音,它的味。植物世界里的芄兰,则是有对生的心脏般的绿叶,延续生命姿态的是蔓生的柔韧的躯体---植物学里,它属于藤本,又有叫“萝藦”的充满了禅意的好名字。芄兰是山野上极普通的草,在深林山地的缭绕迷雾中间,它攀延褐色的岩石上,缠绕住入云的古柏,是古冷生硬自然变得柔和和可爱的一部分原因。它开出的粉绒白花的花蕊间有点点细碎的紫色斑点,这紫斑夹在风里忽隐忽现的白色里,似乎不是天生就有,而是因为和蜂蝶相恋而生。子实装如羊角,是无数朵花在生死寻觅之后笑在藤蔓上的留存物,微风吹过时,总会把一种深藏的决绝和自傲的身影隐藏在一两片绿叶中间。
  
  战国时燕王喜之女芄兰(历史上又叫莞兰)公主,是人间传奇中作为植物世界里的芄兰最性灵的一个对应物,她以身诱荆珂,后来又全身心爱上荆珂,荆珂赴秦刺王,她则殉情,是个让我惊讶而心里发热的形象。因为这样的故事,在两千多年以后的今天,只是作为伤悲的传奇,被搬上嬉戏众人的舞台,而芄兰之心,似乎已经闷上灰尘,在淤泥厚积的池塘里沉的不见踪迹了。


- 该帖于 2007-9-4 13:55: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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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33、木瓜---遇和爱的弹奏物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卫风·木瓜》

  
  你给我木瓜,我给你美玉,木瓜和美玉,物的纷变而又安静的世界里,期盼着有的,是“永以为好”的爱,是一个唯一存在过,不属于任何其它人的“你和我”的神奇结晶物的永生世界。诗中直接而清澈的反复意象里,有象箭一样的射入时间在一瞬间裂开的缝隙里去的东西存在着。一瞬间出现的期盼里,能够看到一个幽蓝神秘的世界,能够看到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的一双手和另一双手,能够看到飞旋世界里,奔跑在夜空上的留恋而又带着心愿的发着银色光芒的星星,和连在一起,静静飘落的两片雪花。“匪报也”,这可以解读成爱的声音吧。时常,我总觉得,永恒之爱的概念只是人在自我期盼中产生的完美情节的一种并不真实的幻念,它在互动的欲望世界里变化,总还是要有所报才能得成,这将是必然的法则,唯其如此,才能让虚实相互衔接的生活有平凡的面目和长久的力量。但愿意把一柄绿枝桠,一朵木兰花,在书页间,由嫩绿季节保存到干枯衰落时,依然放在随手可以拿到它的书架上,这种用一生来守侯的,其中所求,既是“匪报也”,也有“吾愿也”的一份欢喜。这更算是爱的声音了吧。然而,这个能够在某个未知路口展开的画面里,木瓜熟了么?
  
  喜欢诗中的“投”字、“报”字,这是善念的果实和欣喜的花,是相遇时知心的笑,是琴键上可以弹奏的欢快流畅的音符,是木瓜的温软和美玉里的清凉和喜悦的平静,是爱所能成型的元素里起始的节拍。日常生活里喜欢和谐平静而有笑声的气息,我按这种方式来塑造自己的生活和文字,从来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塑造成功它------有些事情是必然的,这种感觉对我就象符咒。其实,和谐平静而有笑声的世界,不是属于某一个人所独有,它从恒古自我意识初萌的世界开始,就是每一个有自省的生灵的平常心里得以安然活过一生的安慰物。手里接到木瓜的人是幸福的。
  
  秋风里,在路边的水果摊上看到摆了一地的木瓜,橙红色的果肉是甘甜的。摆在商场果架上的木瓜,被标着万寿果的名字。中医上说,木瓜极开胃,瘦弱而食欲不振的人多吃,可以食欲大开,渐渐变的丰腴饱满起来,对于天天在公共架构里被复杂事务无声无息磨掉青春的女子,木瓜是非常好的养颜物。这让我想到了“木瓜女子”的称谓,因为,一个长伴身旁的木瓜女子,是健康开心,容颜和美的象征,这要比“芙蓉之女”,“水样女子”更能组成生活而非唯美的画面。朋友妻会在20分钟之内做一个木瓜沙丝,一个木瓜,腹部平切开一个勺子般的口,将子挖空,向其中填入菠萝、苹果、梨、奶酪、蜂蜜、砂糖拌好的切块,在把原先预留的木瓜切片盖回切口,把完整的木瓜放入蒸锅的蒸15分钟,就是一份非常美味的点心。看着她做给她家的小孩吃,几乎是在聊天里一转眼的事,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精致物,真是神妙的木瓜!
  
  深夜里,落着零星的雨,这是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个懒腰,手伸到窗外时得到的一点感觉,《肖邦夜曲》在看不见的地方回旋,把一节一节断裂的空间连接成一个并不完整的整体,读到《木瓜》,不知道为什么,思绪飘到相遇和爱的世界里去了,或者,这不是自己所想,而仅仅只是顺着诗里的画面,让内心自然行走的结果。想到了一些熟悉陌生的影子和相连木瓜的点滴世事------生命不该总是想的,自己对自己这么说,于是,就写了上面切片一样的话,来填充这个飘满了碎片的夜的世界。
  
  
  注:《木瓜》是一首极温暖的诗,和它相连的意象,在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里,从人世草莽箭弩的事件当中,产生过许多精美绝伦的诗。知遇和爱是一个人幸福树上开着的钻石花,也是写作当中永恒主题的主体舞步,我没有引用这些诗,或许,我还没有学会如何按我的心意自然的引用它们。

- 该帖于 2007-9-4 13:56: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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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千年韧如丝的---蒲草

  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王风·扬之水》

  
  诗中束薪、束楚、束蒲,指的是捆扎起来的柴禾,蒲在史料里有两种解释,一为蒲草,植物学上称为菖蒲,又名剑水草,俗名蒲草;一种解释为蒲柳,多种在河边住宅周围,又名水杨。在这篇文章里,我以蒲草为准,来记述诗性和自然流转之间在人心上的变化,并没有多少历史实证的根据。以蒲草为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熟悉长篇的叙事诗《孔雀东南飞》,喜欢其中磐石不移,蒲苇韧如丝的情意,从这一点上,让我的写作偏向了蒲草。
  
  诗经中的《扬之水》,表露的是一个男人的心意,在文字的表象后面,是一双爱意深沉,顾念家人的男子的忧伤眼睛。用“扬之水”来隐喻一个男人存世姿态中的一种,悠扬、激荡,又有似水柔情,“扬之水”的音节滑过唇舌,一个男人的心会自动的发生丝微的变化,我想,这不单单会是我个人的感觉。
  
  正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在日轮星瀚的日子里,远离妻子儿女,固守边戎,夕阳西下时,站在河边,看流水浮波,蒲草渐沉,思念孤守空房,看着夜晚霜月不尽愁眠的女子,随水色草叶的流转,不禁发出一声声敲击心鼓的叹息。越是读〈诗经〉,越是感觉到一种反复咏叹的音律,就越是觉得,《诗经》除了咏读,更适合于颂唱,和现代的流行歌曲相比,《诗经》的起兴,连接着自然和人最质朴的内心,这种内心情感的表露更含蓄,更空茫,更旷远,其中藏了千年、万年都说不尽的味道,有人存于世,其心相于的真挚感和无奈感。可惜的是,这种曾经在两千多年前,唱在山野庙堂的歌,历史岁月的沉沦变迁已经将它的音节敲击破碎,难以再有悠扬率真粗旷的音色痕迹了。能够让《诗经》象原初的那样传唱起来,这或许是现代史学一个有意思的课题。
  
  在纸张印刷术发明之前,古代记述史料的材料除了动物胛骨、竹简之外,还有其形如剑,质地柔韧的蒲草。蒲草上刻字,然后卷起来,装入竹筒,作为远送传递密函的文书,蒲草在文明传承过程中,或许是扮演了竹简时代和纸质时代的一个中间替代物的角色。蒲草在民间真正的作用,不是文化上的,而是指向人们日常的生活。在《礼记》中记载,周代就有用莞编织的莞席(莞即蒲草),蒲草织品有斗笠、草鞋、草席、草扇、草帘及僧侣信徒打坐的蒲团。汉代至盛唐,除了蒲草编制蒲衣、蒲鞋外,还有蒲草编制的蒲帆。 现代人的生活中,有蒲草的茶托,蒲草的笔筒,蒲草的果篮,和用蒲草编织出来的抽象艺术品。这些散落在千家万户的蒲草物件,不仅仅单纯是自然和人发生的直接的物质联系,还有一些从内心的想象开始,连接人的秉性和思考的一些潜在物。传说伏魔鬼王钟馗是用菖蒲剑来捉鬼的,端午门眉上挂艾草和菖蒲,能够有驱邪避灾的功用。而在《孔雀东南飞》里,朱英台的早期形象刘兰芝对性情柔弱但痴爱不改的夫君说。
  
   “感君区区怀
   君既若见录
   不久望君来
   君当作磐石
   妾当作蒲苇
   蒲苇韧如丝
   磐石无转移”
  
  在这样传诵千古的诗篇里,蒲草由自然物转化成人的情感的承载物,是真挚爱恋的悲情象征。晚唐诗人李商隐的《促漏》一诗中有“ 南塘渐暖蒲堪结,两两鸳鸯护水纹”的佳句,说的是幽会男女,别离后,看蒲草暗结,鸳鸯戏水,月下孤影徘徊,来日悠悠,触景伤情的事。我们悲喜交加的人生,正是因为在其中渗入了柔韧的性情,才能让我们对生也茫茫,死也茫茫的自己,和自己心里有感怀的人和事,有顾念和寄情。这是所有诗作得以展开的底色。而柔韧如丝的蒲草,正是陪伴我们到达一个又一个人生接点的中间物,它在无声无息之间,表达了一种真挚的坚韧的希望之情。怀抱希望,人生便会总有掩藏的或者外显的让我们觉得温暖的笑脸。就蒲草,说这些,也就够了吧。

- 该帖于 2007-9-4 13:57: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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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救治妇仁的---益母草

  中谷有蓷,暵其干矣。有女仳离,慨其嘆矣。慨其嘆矣,遇人之艰难矣。
  
  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离,条其歗矣。条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
  
  中谷有蓷,暵其湿矣。有女仳离,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王风·中谷有蓷》

  
  《毛诗品物图考》中说:“蓷,鵻也,叶似萑,方茎,白华,华生节间,即今益母草也。”
  
  《中谷有蓷》,算得上是一首哀妇自叹诗,但诗中流露的感情并不单单只有哀怨,还有心底里自重自醒的意识,诗中一咏三叹之间,能够听到一个遇人不淑,追悔摸及的女子的涕泪之声。已婚或未婚女子,读到这样的诗,会共一瞬声息,这是千年万年都不会改变的反照自身的同一性意识。读《诗经》里“风”、“雅”两籍中的诗,总能感觉到浓浓的母性气息,这种母性不单单是性别上的,更是文化基因里的。因为这些诗,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繁衍的生命和柔和的性情,自然万物和人心性灵的交汇,让朴拙沉迷之心,在这些明澈的诗词面前,有一点惊喜的诧异和一抹发自身心的微笑,并感觉到世界源出的清新,这其中激荡人心的,正是我们时常觉得伟大,却又总是因为深沉之爱,而无法看的明晰的母性的真相。
  
  “喜不露口,情悲无系”,说的是不言之喜,无着之悲,在文字中间出现,算的上是最能使人生共鸣,生叹息的所在。山中生长的益母草,本是疗养女子身心的东西,却在自身身世的悲情里,在叹息声中看其枯萎,在无法舒解的哀号当中看其逐渐风干,在黯然落泪中看其失去水色,成为无生命的死物。身体的病痛哪里低的上心里的伤痛来的浓烈,来的绝望。而诗中三次几乎重复的意象,除了加深情感的波澜之外,还有一种日常的感觉,也就是说,给了我们一种忍受这种伤痛的时间感,一种日复一日的无奈之情。这是“中谷有蓷”三次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感觉到自然物性之外,还能觉察出那种能够穿透岁月的时间性的神秘地方。或许,这其中还藏了音律对心灵造成的诗性和鸣的回环效果。
  
  山谷中的益母草,作为情感抒发的起兴之物,除了在诗中展现它反照妇女悲惨身世的性灵之外,在物质的实用性上,则是医治妇女病痛的良药,更是女子娇媚容颜的保养物。广布全国的益母草,是性喜向阳的唇型科直立草本植物,在药理上,它可以调节病痛妇女的身心,有益女子养生育子。在有关记述武则天宫廷美容秘方的《外台密要》里,详细的记录了益母草配制美容秘方的方法和它的美容作用。传说,武则天常用此方,五十而有十五玉润容颜,这是益母草传奇性的一页。
  
  益母草种在庭院里,是可以开粉红花,白萼花的普通物件,摘来做菜,则是山野地里产出来的进入我们口里的山珍。但遗憾的是,我没有吃过益母草做的任何菜式,或许它真的稀有。对顾恋自己容颜,能为悦己者容,而心生窃喜的女子,如果常吃,应该是一件益身益心的事了。

- 该帖于 2007-9-4 13:58: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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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遍布山野的野葡萄---葛藟

  绵绵葛藟,在河之浒。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
  
  绵绵葛藟,在河之涘。终远兄弟,谓他人母。谓他人母,亦莫我有。
  
  绵绵葛藟,在河之漘。终远兄弟,谓他人昆。谓他人昆,亦莫我闻。
  
  ---《王风·葛藟》
  
  ○樛木
  
  南有樛木,葛藟纍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国风·周南·樛木》

  
  注:葛藟(Lěi):野葡萄。是藟之别名,以其似葛,故称葛藟。
  
  这两首诗里,都提到“葛藟”这样一种植物,所谓“葛藟”,说的更准确一点,应该是属于藤本植物的“藟”,普通老百姓叫它“野葡萄”。熟悉诗词文赋的话,“葛藟”这个名字会让人的唯美寄情的诗性意识从苍茫烟雨浸透的大地上飘渺扶摇起来,而“野葡萄”这个名字不需要任何的想象和自恋情节,它属于一切想到它看到它的人,在朴实粗砺的形态之下,有一种深藏起来的永恒性。
  
  “葛藟”有缠绕、攀附的特点,《葛藟》中,正是利用这一点作为起兴的出发点,来思念亲人,感叹世态冷暖的。这种四野里缠绕漫生的情绪,是一种在心底里不能被遗忘的爱的镜子的反光,而斗转星移的生活,因不得以的生活,而改变了我们和骨血亲人之间的关系,寄子他人门中,这种生而为人的无奈感,正是缭绕我们心里,缠绕我们一生的,顾念所爱珍惜所爱的源泉。所谓“绵绵葛藟……”,正是无法割舍,无法忘记的柔软线条。在很多后世的诗作里,葛藟的柔弱影子后面,总隐含一种坚韧的性情,这是见到“葛藟”时,让人觉得温暖的地方。
  
  在日常的生活里,我们总会看到脸色红润,容颜开阔,生活形态滋润自得的人。我们可能会想,福禄运命的光环正围绕着他们吧。《樛木》正是用葛藟的攀附曼木而得旺盛,来隐喻将有的复兴的美好前景。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要懂得深藏在攀附和缠绕之中的权谋和机变,也要懂得屈从。有人将《樛木》称做最早的“马屁诗”,是对文人的讽刺了。
  
  遍布四野的野葡萄,在北方的家里,春末时开碎白花,秋上时,一串串黄豆粒大的绿果果,会变成绛紫色,果子里汁不多,味道酸里带丝丝的甜味。小时候,下午放学后,挎着个小背篓到野凹上打猪草的时候,总能采到满把满把这样的野葡萄,小小的葡萄籽会在小伙伴们抢着摘,抢着吃的游戏里,不知不觉中爬的鼻子下巴上到处都是。这是生活里连接着我的童年的野葡萄。童话里的野葡萄,存在于自然的性灵中间,它积聚了天人交汇的灵气,藏在人迹罕至的古木旷草的幽密缝隙中间,只有极少数被神灵眷顾的开悟者,才知道它有怎样的人间医道所不能获得的神奇效果,并且知道用怎样坚韧不拔的性情支持的纯爱至善才能够有幸获得它的神力的眷顾。童话里的野葡萄清凉甘甜,越是历经千年万年,就越是能够让人觉得它的性灵神秘摸测,它在永恒的时间里,在安然的等着一双跋涉过万千山岩,划开万里洪涛的,浸透了苦难,但又永远把内心的眼睛向着它的手。神光环绕的野葡萄能赐予一个被黑暗之海淹没的盲人以光明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人类自身所处困境的一个隐喻,每个生命每一天所追寻的,或许正是“神奇野葡萄”的旅程。
  
  和朋友一起喝过野葡萄酿的酒,是在远山里的农家,日常喝这种酒的是个在土地里刨挖生活的农民。他用黑色的瓷碗打了两碗酒,放到我们面前,脸上憨憨的笑里是一种歉疚,因为山林的小棚屋里在没有其它好东西了。酒入口之后生涩酸苦,留在嘴里的是一层层的粗砺,但是,这种粗砺在喝过一会儿后,能从嘴唇和舌尖上感觉到某种说不透的淳朴的甜味。喝过一些西洋的东方的有名无名的酒里,这种野葡萄酒的粗砺,和连接它的热情憨厚的笑,是现代科技里,任何严格制程都过滤不出来的一种味道。如果说饮名酒能得一点虚荣和加深一点价值不大的自恋的话,品这种酒,刚刚入口时的粗砺的不适感里,将会出现味觉上的更多层次感。这是说到酒时,总让我记起它来的一个原因。
  
  《易经》第四十七卦第六爻的爻词里,却告戒众人:深陷困境时,攀附葛藟,越是挣扎,越是受藤蔓缠绕和阻绊,于事无补,终会后悔。很早以前,读《易经》时,对这段爻辞的理解只是一眼看过,并没有做过多的展开,没有想到,野葡萄的藤蔓,在今天的这个下午,以其柔韧的自性的方式,却让我想到和它有关的更多东西。
  
  遍布山野的野葡萄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种植物了。生命越普通,就越具有神(秘)性。为什么会这样,答案总象一个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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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不言之果---李子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彼留子嗟,将其来施施。
  
  丘中有麦,彼留子国。彼留子国,将其来食。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彼留之子,贻我佩玖。
  
  ---《诗经·王风·丘中有麻》
  
  《抑》
  
  辟尔为德,俾臧俾嘉。淑慎尔止,不愆于仪。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彼童而角,实虹小子。
  
  ---《诗经·大雅·抑》

  
  上古,李树长在山林里,逢春色开花,夏暑时挂青果,秋上,密密匝匝,红的娇人的李子悬在枝头,是很容易吸引采集山果的部落妇女们的注意力的。臆测里,最先敢于取食这种诱人山果的,是兽皮围腰,藤枝束发的李氏女子。这让我想到桃,想到桑,这些今天能够遍植大江南北山地上的农家树,该都是那些几千几万年前的氏族部落里,专门负责采集野菜、野果子的勤劳女子们驯化自然生灵的功劳。
  
  到《诗经》里所说的商、周时代,李树已经种于巷陌,是诗人笔下,附记人的性情和陈述道德意趣的借言物了。
  
  如果说人的性灵有脚步声的话,那么,沉默不言的自然,进入我们伤怀心悦的双眼的时候,一些飞扬而起的激荡人心的文字,正是使人和自然物我同化的最佳因子。
  
  《诗经》的精美篇章里多处说到李。这个时候,李不是自然,而是人心上长了翅膀的飞马,它托着人的瞬间变换却又万古长存的情绪波动,让相隔千年的此时和彼时的人心,在诗辞韵律的集合中,有怀想古人,叹谓当下此身的共鸣。
  
  《王风·丘中有麻》中有:“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彼留之子,贻我佩玖。”的诗句。如果这首诗是一部舞台剧的话,那么,此处的李子树下,便是第三幕中的一个空间背景。对《丘中有麻》的解读,老儒生以德政教化的说辞解释为,国人思念遭放逐贤人的期盼之作。但我更愿意把它看做是一首情诗,一首女子抒怀的激情诗。爱恋深沉的女子,想到麻丛中,麦浪里,李子树下,两个人曾经有过的缠绵悱恻的时刻,禁不住身心摇曳,爱念丛生。诗中呈现出来的一咏三叹的三幅场景,让殷殷期盼中即将到来的一场情事充满了心跳加速的张力。李树在这样一幅美好情致的画面里,是千年万年也不会老去的情和爱的沉默不言的见证者和情同万物的隐秘收藏家。
  
  在《大雅·抑》里,“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句式和意趣模子,能够经历两千多年的时光打磨,直到今天,丝毫都没有变化,应该是合于人心,合于时间的古化石一样的话语了。这样的话语里,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以真情对等的衔接,来表达一种人人希望拥有的和谐氛围。李子因为在几千年前就进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从而有幸获得了这种人间情感代言者的机会。这应该是我们今天看到挂在枝头的李子,觉得倍感亲切的原因之一。
  
  古谚里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是宽厚朴实的话,其中藏了“务实,不尚虚声”的不言之理。这种性情进入古老中国文化的秉性,就是一种深藏起来的,时刻自省的生机。如果说“中庸”二字,有其动力的话,其中之一也正是在“务实”二字上。以“天下桃李”来言说学子,除了表面上喻说师门昌盛之外,更深的意思里,培养出桃李品质的学生,更应该是一个为家为国育优民的老师的衷心所愿吧!
  
  家里的厚重黄土地里,李树的栽培已经有几千年了。记忆里,从我出生,李子便是每一年常被送到嘴里的家常果。家乡人除叫它李子外,还有一种本土的叫法“郁黄”,我查大哥帮我借回来的县志,没有找到为何叫“郁黄”的出处,可能“郁”暗含了荫蔽的意思,而李子果实的成熟,有一个法子正是“捂”。而“黄”,则正是成熟李子的果肉色泽。“郁黄”之名是不是由此所取,还要去请教本地的民俗学家才能确证。
  
  注:另,未熟李子,因含过多果酸,不可多食,吃多了,会虚热脑胀,胃发痉挛,这是农谚“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躺死人”的原因了。而熟透的李子,日食2-3枚,对慢性肝炎有比较佳的疗效,也可治发屑多头皮痒的毛病。李子肉炖冰糖,是润喉开音的佳品,教师、歌者可方便食用,对日常工作,不无补益。

- 该帖于 2007-9-4 13:59:00 被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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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浸入神秘色泽里的---檀木
 
  《將仲子》
  
  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诗经·郑风·將仲子》

  
  古人郑樵在《诗辨妄》中所说的“淫奔之诗”---《将仲子》,在男女权利日渐趋向均衡的今天(虽然这种权利的变化永远都不可能达到物理学上的那种绝对均衡)读来,倒是一个心地温善,性情柔和,兼爱父母,恭顺兄长的乖乖女写给情郎的想爱又不能放开身心去爱的内心矛盾的劝戒诗。而那个爬墙、折树,为见到心里致爱之人,不管不顾,在爱恋中头脑变的昏昏然的让人觉得可爱莽撞的男子形象,却在这个乖乖女的充满了规劝的爱恋文字后面活灵活现的让我们的意识感觉到。
  
  好诗总会让有所懂得的读者心里自动生出“情中幻景”、“景中生情”的冶情效果来。《将仲子》可以看做是“情中幻景”的别样情诗里的佳作,在这样的诗的性情里,能够让我们看到,爱里,除了烈焰,还有推拒还迎的柔火,这些不同爱的色彩,都是经历时间磨砺,也不会消去痕迹的人心上的不同透明镜面。
  
  《将仲子》也可以看成是成语“人言可畏”的一个源头,封建时代,“人言可畏”是对藏着杀人不见血的闲言碎语刀锋的透彻解说。为何闲言碎语能够杀人,则是因为儒家治世的道德绳索影响于日常生活的结果。但在《将仲子》的西周时代,经世的道德伦理还没有以统一的面目行世,不管民间还是宫菀之中,自由的恋歌、奔放的情话都是连接着自然天时的性灵,而不是仅仅藏在深闺后厅之内的怨词愁歌。但影响后世的“三纲五常”的伦理雏形已经在民间的土壤里滋生。《将仲子》中呈现的历史画面正向我们清楚的描绘出这样一种伦理观念正在变化中的生动画面。到秦王做出让读书人千年诟病的,用制度化的外力让炎黄文化凝结成核的文化归一的事,至汉武董家让百家之术偏废,独尊一儒,从而让“人言可畏”四个字不单对男子,更多的是让中国历史中社会地位沉降下陷的妇女们遭遇到更为悲惨的人生命运。到婚姻完全自主的现代中国,“人言可畏”的分量,因旧道德的拆解,新道德还在重建的路上,而变得不怎么让人畏惧可怕了,这是或许是世界变化的一点幸事。
  
  诗中被莽撞男子压折了枝桠的檀木,在《毛诗序》中被认为是属于榆科的青檀。作为“坚韧之木”的青檀,除了做古代战车车轮的辐轴之外,它还是书法作品的承载物---宣纸的原始制作材料。当我们站在一幅纸质柔和均展,墨痕琉璃变换,人心意趣深藏其间的书法佳作前心意欢欣喜悦的时候,若还能细品檀木的纤维之丝在奔马狂风般的墨痕中用默然的自然之力支撑起人心的艺术意趣,会对欣赏书艺,更多一层说不出的欢喜了。
  
  世界上现存的檀木,有青檀、檀香、绿檀、紫檀、黑檀、红檀、黄檀等。檀在印度的梵语中,有“布施”的意思。这或许是檀木进入佛教仪式的缘起。在佛事生成的殿堂里,烟馨缭绕的檀香在佛经中和定心、安神、醒脑、镇邪、通窍连接在一起。大凡高僧,除了口里念念有词的佛字真言外,手里总有一挂乌黑发亮的紫檀念珠,配合“一念生而万念生”,“一念去而万念不存”的空空佛字真言,紫檀念珠代表了百毒不侵、万古不朽、邪不沾身的对入定诵经者的一种全方位的卫护。佛经里有专门的《佛说旃檀经》,经里用“此树香洁,世所稀有……利除百病”,给这种自然之中本就罕有的树木拢上更厚实的神秘面纱。
  
  檀木的稀有,按照自然的特性,以檀木里质地最硬,密度最高(比重达1.13克/厘米)的黑檀为例,直径年平均生长量仅0.6厘米,树高生长量每年约0.4米。这种树,需要经过至少400年,才能进入选材者的眼中。在漫长生长的几百年里,还要经受风雨的镂空和虫害的侵扰,到制成精美绝伦的器物,在质地坚韧的自然属性里,又藏了经历过百年千年的时间智慧,和色泽沉稳内敛的华贵气度。这些潜藏品质正迎合了弱小生命祈求异灵福祉卫护和人心自强的心理趋向。
  
  檀木自身的独特秉性,在人所存在的历史上,被拉入不同文化和宗教的体系中,这让一种原本只是自然里的普通植物,变成了身披神秘外衣的,没有口,却又总是似乎可以说话的神秘物件。
  
  中国的神话里,檀木常被称做青龙木,没有人知道这样称呼的因果,但见着此物,不要说人,就是鬼神,在心里也会生出敬畏和肃穆,这应该算是时间累加中的通灵效应在起作用的缘故了。而我们日常生活中,富贵之家里隔开厅堂后室的檀香屏风,淑女雅士手里轻摇的檀香扇,在檀木的家庭里,只算得上是中下品的材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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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莲子心,芙蓉色,水芸香里的---荷花
  
  《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诗经·郑风·山有扶苏》

  
  《诗经·郑风·山有扶苏》里藏着这样一幅朦朦胧胧的图画:一个虽有点遗憾,但也心满意足的女子在想:念想,是一种无用之物吧,走过绿茸茸的灌木丛,穿过俊秀挺拔的松林间,梦里曾经遇到的那个人物始终没有见到,却在无意间遇到了这个象风摇荷花水摆游龙(指荭草)般的狂且狡谐的爱人,然而,终归还是遇到了这个让我心生喜欢的人,我且来在这花香碎草间,用男人的虚荣来调笑刺激一下这个约会总是迟到的人吧!
  
  道德家在《山有扶苏》里看到的是对人心上善恶不辨的讽喻,性学研究者则说这首诗是古代同性之间非常态的戏词,但更多走在历史台阶上的人,则在《山有扶苏》里看到的是一个情窦已开的浓情女子戏谑情人的欣悦欢喜的情态。也正是在这份欢喜里,我才更多的去注意,长在两千多年前洼地池沼里的荷花,是如何通过时间的波动纹理,把说不尽的美,和道不透的智慧,在芙蓉色和莲子心里让我感觉到。
  
  作为荷花故乡的中国,有着让中国人感到骄傲的独特的荷文化。荷花的身份,在自然、社会、艺术各个领域里,都有它独特的标识含义。
  
  对入世的君子,长于污淖而独清于天时的荷花,可以映照一颗清虚正直,光明磊落,萧雅高洁的心。儒家那些治世的贤者,无不在思虑天下人心利益交变的时候,依然保持一颗淡泊宁静出于世外的莲子之心。
  
  至于说到女子,让我们先来混淆荷花和莲花的说辞,其实,荷花和莲花指的都是一种植物,只有叶贴水面而生的睡莲和叶出水面而生的荷花之间,才有科属上的区别。古时有芙蓉貌、金莲足、水莲步的食之可化,手握成水的女子,和我们今天意义上标识了更多性符号的时尚美女的概念,有着不同时代里相似的时代意义。但在质上,“莲妹”和“美女”并不是同一层次的两个概念。前者是一个人仪容和心性的融合,而“美女”概念里浓厚的物质背景,则少了怜惜,并懂得自性的深层滋味,还需要进一步借助其它概念,才能表述现代女性美的整体内涵。说一个女子有芙蓉之貌,另外的一层意思,则是说她身具中国女性的传统之美---幽香、解语、内敛、执情、冰清玉洁。我们现在的女子,已经把“芙蓉”二字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丹青大师们笔下的荷花,多泼墨朦胧。独枝俏立的,如青春少女,斜枝承物的,则是静景中,动态自然走入画里,开始形成情景交融画面的一种暗示了。某种意义上,那些在历史上流传至今的水墨荷花图里,藏的不是自然一物,而是做画者为画为人的一颗执着不休探幽入微的心。
  
  食文化里,我在深圳吃过旧不能忘的荷包饭,用筷子拨开荷叶,酥软米粒的清香就会在眼前飘渺升起,雅趣和胃口便一起洞开了。藕片,酸甜苦辣的吃过很多种,都是北方南方的家常菜。听朋友提起过莲花羹,我没有吃过,想象里,莲花在这样的精致菜式里,应该只是一个连接美和清雅的配饰吧。从整理出来的资料中知道,和荷有关的名菜数不胜数。关于荷花,除了它内里的美,口舌上的舒畅感,对我来说,是个新发现了。
  
  在公园里看风摇荷花,如果不做任何联想,很自然的觉得,它的美是那么普通自然,给每一个在风雨的伞下,暖阳的光里隔拦相忘怀的人,欢欢喜喜地送来一瞥的清澈,和一望的快乐,这份清澈和这份欢喜,就在这么不着痕迹的相遇里,从我们心里被带到了无数和我们生命相连的事物中。
  
  “莲花生”,说的是佛祖的降世。佛的一字净,也就是“空”,正是莲花所含的清净无尘中“无”的意思。佛教高僧的心在佛教典籍里被说成是莲花心,修行越高,则莲花覆盖的空的世界越广阔,莲花心一失,所谓的高僧也就和六根不净的常人没有多少区别。佛祖、菩萨脚下祥瑞之气缭绕的莲台,对一个宗教教义的宣传来说,只是一个浮在外表的象征性的道具而已。如果能够从莲台的空无里看到穿透事物本象,来去无碍的那只断执破惑的手,〈金刚经〉里“金刚”二字的含义,也就能够理解一部分了吧。这段话算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认识的女孩子里,只有一个进入过记忆里的“莲”字。这个“莲”字,在水波浮荡的生活里,水打浪打,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剩下的,只是一个连回忆都变得模糊的影子。《诗经·郑风·山有扶苏》里欢喜爱恋的影子,和我的记忆里模糊不见的一点点几乎没有存在过的影子,连成生活浮波上的两片荷花的水瓣,文章写完的时候,它们也随波潜入夜,相见了无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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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千古的黄叶
  
  《萚兮》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
  
  注:萚,音拓,为草木落下的皮和叶,多指黄叶。
  
  ---《诗经·郑风·萚兮》

  
  一个小学生,在他写自然变化的作文里,说:“妈妈告诉我,黄叶是悲伤的叶子,但我在叶子落尽的树上,看到的却是绿意昂然的春天。”这句话让我惊喜,觉得说这句话的懵懂孩子就象是我的一个小老师,他真实的文字表述里,藏着一个可以让我看到的,生命和自然之间建立起来的相互折射光线的镜像。这句话也就成了我写这篇文章的缘起,它让我看到,自然世界的精灵,在不同阶段的人心里,如何跳着完全不同的舞蹈。不管是将自己的欢喜伤悲如何依托于自然,不管人自己毁灭自然的步伐听起来或者看上去怎样的让人毛骨悚然,人和自然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种和谐相融的期望。
  
  诗经里的《萚兮》,是在风吹黄叶舞秋千的季节里的某个午后,女子邀情郎对唱山歌时唱出的邀请之词,《诗经》的研究者们认为,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首诗的内容只是女子唱出的声部,或许还有男子相合的另一部分存在着,随着岁月山河的变迁,曾经的古音,现在的我们已经无法听到,就连爱的和声,也只留有半部的欢喜。对古人如何发声来唱这些诗意和情意和谐相融的句子,到有些好奇。有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古诗词研究的大家叶嘉莹,在镜头前,神色祥和淡定的,用让现代人新奇的古音,缭绕曲转的唱着古词(似乎当时唱的并不是《诗经》里的句子),结合她以前所说的,儒家藏有弱德之美的生命象征。这些古音和这些说辞加深了我对《诗经》的认识,觉得,自由真情的抒发,并不仅仅连接人们因生老病死而流露出来的性情,它还可以引导我们进入世界变化的深处,来对抗内在人心的贪欲和自然灾变阻隔我们往永无止境的高峰前进的步伐。
  
  我内心的黄叶是这样的,它的背景是明净的蓝天,这方蓝天是经历无数浑浊白昼的过滤才获得的内心的明澈,而在这样的蓝天之下,疏散零落的枯枝中间,残痕镂伤的破碎黄叶,则把伤感无常的河流,在风意流转的沙沙声响当中,流过我抬头望向它们的视线里的河床上。如果黄叶仅止于这样唯美的形象,这样的黄叶仅仅只是死的黄叶,正是一片黄叶度过了四季的劫难,它的柔和色调里才包藏有一种安然平静的感伤气质,而这种感伤,落到无常空苦的时间之轮里,地层沙土里伸向流水的根须,绿芽顶裂皮质时,那声沉闷的我们的耳朵永远无法清晰听到的神秘脆响,才让凋零和复生组成黄叶的某种命运的交响。于是,在静的世界里,一柄黄叶随一声轻响,离了相伴一生的枝头,轻轻渺渺的,向我抬头望着它的眼睛轻轻落下来。
  
  闭上眼睛,想象这样一幅意识里的画面,我在网上找了一个下午的图片,也没有见到我梦中的图形。记得一句诗说:宁可抱香枝上老 不随黄叶舞秋风 。秋风舞里的黄叶却正是我要找的画面。日常生活中,没有人不想抱香,没有人不爱抱香,我曾梦想,在“萧萧黄叶闭疏窗”之后,能够有幸获得那种安然的和谐相融的留香,这样,枯萎的世界,就被一种希望和期盼所扭转,黄叶之伤所带来的,反而是一种不动声色的黄叶之喜了。
  
  “妈妈告诉我,黄叶是悲伤的叶子,但我在叶子落尽的树上,看到的却是绿意昂然的春天。”我的小老师的话,清澈,天真,任何文字的雕琢都比不上它。这话是因黄叶而写,但它却通过黄叶进入了另一个童真梦幻的天堂。我的黄叶要纷杂一些,生命给予我的浑浊还没有停止,黄叶于我是凌乱的,破碎的,我的小老师却告诉我,凋零和枯萎当中,还有绿不能尽的春天,这让我意识到了千古的黄叶,我应该好好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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